摩梭艳湖(173)

营长认为己方火力占有绝对优势,马匪就只剩下一小撮残部,此时应当速战速决,一举歼灭,以免夜长梦多啊!

大总管坚决不同意,老子的人还在胡三炮手里呢!这时候攻山,丹吉措还能活命么?!

营长摇摇头,无奈地说:“你说的那个人,落到马匪手里好多天了,这时候是否还活着都很难说!也许他早就……”

大总管蓦然爆发:“丹吉措一定还活着呢!……就算是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还活着,你们这会儿冒然攻上去,若是把胡三炮给惹急了撕票……怎么办?!”

营长说:“我们已经给过你一天的时间,你说一定能把人救出来,可是……还是没有救到人。我们不能这么无限期地等下去啊!”

阿巴旺吉眼睛通红,瞪着四围的众人,说不出话,一只手却还暗自捂在腰上,不想让旁人瞧出他其实受了伤,只胡乱包扎了一下,用白药勉强止住流血。他打了胡三炮一枪,枪子儿没能够穿肺,只贯穿了对方膀子上的肌肉;自己小腹也挨了一刀,若是捅得再深一些,肠子就要漏出来。

他忍了半晌,压低声音恳求道:“若救不出人来……你们能不能先放胡三炮一条生路?待到这人跑在半路上,再想办法拦截救人?”

营长果断地摇头:“不行!这马匪头子狡猾得很,我们的军队好不容易将他围在这里,哪能轻易放跑掉?况且这人是政府通缉的要犯,很可能与滇藏边界的特务有关系,他要是逃脱包围圈,越过国境线去,可就追不回了!”

政府?通缉?特务?

大总管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这些事统统都无关紧要,他这会儿心里闪过来晃过去的就是那一把锋利的钢刀,生生戳进了小天鹅的胸膛!

“你们把胡三炮逼上绝路,就等于把丹吉措也逼死……”阿巴旺吉猛然伸手一拳砸向身旁一棵大树。树干的焦黑皴皮与指骨上的一层皮肉同时绽裂。

营长顿了顿,安慰道:“我们不会草率处理……明日攻山的时候,我们会和胡三炮谈条件。他若是能释放人质,缴械投降,就宽大处理!”

埋伏在山林间的枪手穿着深绿色军服,头上身上都披了伪装的树叶蓑衣,隐藏在各个角落。

驻扎的营地竖起一顶一顶帐篷,帐篷前点起一丛丛篝火,密密集集,在玉龙雪山脚下聚集起千帐灯的浩荡阵势,逼迫马匪们赶快投降。

漆夜黑得令人窒息。

阿巴旺吉一个人离开了营地,拎着长枪的枪管子,垂头默默走在山间,已经绕着小树林走了好几圈。木头枪托都锒铛拖拉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落寞凄惶的痕迹。

那一刻忽然觉得全身都脱去了气力,脊背沿着斑驳染苔的树干缓缓滑下,坐到地上。

满眼都是黄黄绿绿密密麻麻的落叶,像一张网将自己紧紧裹住,透不过气。

腹间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一团蚂蚁聚拢在要害处,不停啃噬他的身体。

阿巴旺吉伸手摸到包扎好的伤处,紧咬下唇,手指用力往伤口里戳进去!

“呃——”

喉间迸出一抽一吸的沉吟。这一戳疼得脊背抽搐,额上冷汗淋漓。

却觉得还不够疼。

活该!疼死了才好!

垂头呆呆地瞧着绛红的一泡子血水从身体里汩汩流出,洇出纱布,染红了指腹,再扑扑簌簌流到大腿。

将自家小阿夏弄丢的那一天起,就夜夜失眠,辗转煎熬,日不能持,夜不能寐。这一路追出来,昼夜兼程,不敢让自己停歇下来喘口气儿,只要一停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可是直到今天还是没能见着丹吉措的人,也不知这娃是否还活着。

眼前是那一团带血的贴身小衣,带着小仙鹤独有的血气,的确是他身体里流出的清冽味道。

那味道里有酥理玛酒,有牛干巴,还有泡梨。

丹吉措那个柔软文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当胸的一刀!这一刀进去再出来,就能抽掉半条命。

一想到丹吉措胸口中了刀,一想到那娃落到匪窝里这么些日子,定是已经惨遭一群毫无人性的野兽蹂躏,当真是抓心挠肝、裂肺断肠的痛苦,若是能换回个完好无损的人,真恨不得自己能替他挨十刀八刀!

大总管把头埋进掌中,十根手指不断揪扯脑顶上很短的硬发,指尖扯出来的却是一把一把的懊悔和绝望。

忆起与小仙鹤这些日子的甜蜜恩爱,那一副温柔又纯美的笑容,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当真失去了他,若是这人从此之后在世上都不会存在!自己又该如何过活?生命中没有了那一坨柔软贴心的小东西,活着都是一摊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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