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梭艳湖(50)

丹吉措发觉摩梭的小妹伢当真是惹不起,一张小嘴就能把人吵吵得想掉头跑。

大炕上的老阿依却睁开枯树皮一样的眼皮,微微抬起还能够活动的那一只手,对丹吉措勾了勾竹节样的手指。

丹吉措连忙拄着拐蹭了过去。

老阿依用干瘪的手指尖敲了敲身侧的床板:“伢子,过来哈。”

丹吉措坐到炕上,仿佛是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阿依……”

“哎!”

老婆婆的皱纹脸上浮现出慈祥的笑,十分痛快地答应了,完了还夹带了一句:“这么俊俏水灵的伢子呦,这是谁家养出来的,我稀罕呐……咋个就不是我养的呢!”

丹吉措叫完了人才琢磨过来,自己怎么张口叫她“祖母”了呢……而且这位“祖母大人”竟然还答应了!

老阿依眯眯着眼说道:“哎呦呦,瞧那小脸蛋上一块一块的紫,哪个下手这样的重呦……小丹吉措,被人欺负到了?”

“嗯,还好,这不现在没事了么。”

“哼,是我儿子欺负你喽!那家伙整日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什么的嗦!看我回头收拾了他!”

“啊?……不是的,不是他……”

“一定是他!我就知道那货就喜欢欺负软伢子!他从小就这样子,供桌上的哪一只酥油花软乎,他就专要捏起哪个来耍!”

很牛掰很不可一世的阿匹大总管,私底下竟然被他老娘如此编排,丹吉措忍不住笑起来,凑过头对老婆婆说:“阿依,我这里有一个医治你的瘫麻病的药方子,你想试试看么?”

老阿依努了努嘴,也笑了:“我都在炕上躺了五六年了,你个小伢子能把我这把老骨头医好?!呵呵呵呵,那你可真是从格姆女神山的山顶上飞来我们泸沽湖的小仙鹤了。哎呦呦,这么俊的一只小仙鹤,我稀罕呦……”

丹吉措于是拖着一条伤腿开始在母屋里忙捣起来。

管家依照他的“吩咐”,着人采集了一篮子的川芎草、香蒲花、芍药根和天麻块茎。丹吉措再把川芎草的叶子、芍药的苦根和天麻的块茎都洗净了,盛在小扁篓里晾干;香蒲花的花粉收集在小罐子里。

这摩梭人的木楞房里竟然找不到一样研磨草药的家伙事,以往在王府里惯用的铜制小药罐、石制小研钵和滚碾小药船完全都没的用,只能另寻他法。

丹吉措却发现摩梭人实在太喜欢吃酥油茶,家中存放了各式各样冲调酥油茶的器皿。于是他自作主张地拿原本用来打酥油的小木桶来捣草药,用敲砖茶的小铜锤子“邦邦邦邦”把天麻的块茎敲碎成粉末子,又用大总管每次炖鸡用的小砂锅摆起到灶台上,用来熬药汁,最后用过滤奶酪皮子的纱布小滤勺来滤干净药渣。

阿匹大总管从院外回来,就闻到灶房里飘出一股子浓浓的草药芳香,其中还夹杂着酥油的奶味儿,砖茶的青涩,以及小母鸡的肉香,混成某种奇奇怪怪又挺诱人的气味。

茶盅里盛了一碗比普洱黑茶还要浓郁发亮的药汤,老阿依在大总管诧异的目光中,就把那一碗药汤给喝了个干净。

阿巴旺吉皱起眉头,冲丹吉措哼了一鼻子:“这玩意儿真的能治瘫麻病?”

丹吉措回敬了一声哼唧,傲气地回答:“总之一定比你那个神婆鸡血阵和房梁上挂的一排炖猪脚管用!”

老阿依拉过丹吉措的小白手摸了摸,仿佛一下子就爱上了那细细滑滑的手感,乐呵呵地问:“小男伢,你这药方子是和谁学的?你是个郎中的嗦?”

丹吉措摇头:“不是的,我只是碰巧知道这个方子……我娘以前也得了这个病。”

“你娘呦?你这伢子年纪轻轻,你娘年纪也不会很大吧?”

丹吉措垂下了密密织织的睫毛,掩盖住心底的难过:“嗯,她那时不到四十岁的年纪……”

老阿依的手一挥,笃定的口气说道:“这样年轻就得了瘫麻病?那一定是家里男人的不是,是你爹没有照顾好你娘!家里的女人身子养得不健壮,日子过得不舒坦,那一定就是做男人的不对!”

“……”

老阿依慢条斯理地念起她从岁月中榨出来的真知卓见:“女人呐,就是那泸沽湖里艳艳蓝蓝的水,多软多美啊;男人呢,就是搅动起湖水的那一只猪槽船的桨,欢实啊。你瞧,没有一湖水的托起,那猪槽船就是摊在河床床上的死木桩子;没有猪槽船儿在湖水上漂,那湖水就成了一潭死气沉沉的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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