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晋阳(65)

忽然间舞曲一转,从典雅端庄的调子转为温柔旖旎的乐韵。只见那女子长袖一挥,绸带有如掩落的云彩一样软软飘落,她步履轻缓,眉目含情,檀口微开,幽幽地唱道: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任是好花需落去,自古,红颜能得几时新。暗想浮生何时好。唯有,清歌曲倒金樽。

歌声浓腻,曲调委婉,当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色。众人不语,却都将视线暗暗地投到皇帝身上。萧宏图心想这舞女实在大胆,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好似与皇帝公然调情。他看了皇帝一眼,却发现他唇边挂着一分似玩味也似嘲弄的笑意,手指缓缓地转着玉杯不语。待那女子一曲歌毕,皇帝才微微一笑,道:“好,舞好,歌好,人也好。太尉府调教出来的人,确实是不同凡响。”

萧宏图一听“太尉府”三个字,不禁哑然失笑,果然不愧是吕子夏,连选个歌也都能投皇帝所好。他点头道:“臣弟深以为然,这女子歌舞双绝,是不可多得的尤物啊。”

萧宏晟呵呵大笑,忽然道:“太尉府出来的,自然是好的。但我宗室子弟,琴棋书画皆能者却也比比皆是。乘着今儿晚上高兴,你们也出来露两手,给朕长长脸。”

此言一出,底下坐着的潢贵胄们虽猜不透皇帝此举何意,却也只得连连称是。那舞女明眸一转,盈盈下拜,道:“陛下,奴婢初来京城,听人说京城第一美男子晋阳公子色艺双绝,一支碧玉箫吹奏得无人能敌。奴婢景仰已久,不知如此佳夜,能否得听晋阳公子曲,奴婢愿为吟唱。”

此言一出,众人皆将视线投向角落中安静坐着的萧墨存,有心存嫉恨者早已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要知道“色艺双绝”这样的话明显贬过于褒,而且晋阳公子耽于声色犬马,骄奢淫逸下皆知,从来没听说他擅长弄箫弹琴之类。这舞女此举也不知是否吕子夏授意,但要萧墨存出丑却很明显。那舞女见皇帝沉吟不答,又娇柔万分地道:“陛下,莫非诸位王爷大人与奴婢均无福分得以窃听天籁么?”

她轻轻一句话,已将矛头指向萧墨存,意思是萧墨存不下场,就是不给今夜崇明阁一干天潢贵胄的面子。她此言一出,底下的人早已沸沸扬扬,只听得一个男子冷冷的声音越过众人:“三弟,为兄也甚为怀念旧日在王府内出神入化的箫声啊。”

说话的人面目与萧墨存有三分相似,原也不失俊美,只是表情过于阴鹜。正是萧墨存同父异母的长兄,现在的裕王爷世子,未来的裕王爷箫墨翎。

萧宏图知道位世子与萧墨存之间芥蒂很深,最是巴不得他出丑的。他微微皱眉,双眼望向皇帝,只要皇帝脸上露出不悦之色,立即就会出来为萧墨存解围。哪知皇帝却一脸似笑非笑,慢吞吞地喝着酒,半响,才说:“晋阳公子,既然连你哥哥,裕王爷世子都想听你吹奏,要不,你就下场为朕慢慢地吹一个曲谱吧。”

萧墨存环视四周,接触到的眼神多为愤恨、冷漠、好笑、鄙夷,只有萧宏图望着他,神色担忧。他心里一暖,总算,这里面还有一个对自己心存善意的人。他对着萧宏图淡淡地笑了一下,优雅地站起来,行礼道:“臣领旨。只是些时日风寒未愈,中气不足,恐怕有损箫声的清越悠扬,不若罚臣操琴,以娱陛下。”

话音刚落,四下议论纷纷。刚刚听到的冰冷声音再度响起:“哦,三弟还会抚琴,真是让为兄刮目相看啊。”

萧墨存寻声望去,看到箫墨翎那张不怀好意的脸,他从那张脸上看到掩饰不住的阴狠和嫉恨。他虽然不知道人与真正的萧墨存有什么过节,但想他在皇帝面前也克制不住对自己的恶意,想来积怨已深。他微微一笑,坦然道:“墨存技拙,恐污了皇上和王兄的清耳。”

此时早已有服侍的宫人大厅当地摆了一张琴案,端上断木古琴。萧墨存长袖一挥,潇洒优雅地走到中央,慢慢坐了下来。他闭上眼凝神想了想,前世随心所欲,学东西许多都半途而废,唯有古琴这一项,倒是坚持了多年。当初拨弄琴弦的时候,也曾幻想过有红袖添香,琴瑟和谐的时候,只可惜,爱人成别人的新娘,努力了那么久,此番想起,却是不堪回首。他心下一涩,举手在弦上轻轻一拨,一首后人编撰的曲调自然而然地吟出: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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