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昨天(227)

我认为我们俩在对男人的外在审美上口味出奇一致,可是我的母亲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你看得上眼的男人,也得看得上你。

我知道对她而言这其实是个不必怎么考虑的问题,我见过年轻时候的她,那个时候,她美得就如一朵娇嫩的蔷薇,却又偏偏坚毅决断,敢作敢当。

加上她的身份,这样的女人,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但凡她有所青睐,不会有男人舍得拒绝。

可惜,碰撞上一个男人的野心,女人身上那些备受推崇的吸引雄性的特征都会变成无关紧要。

她跟董苏之间,从来就不是一场合乎正常逻辑的求偶过程。

现在,我仰着头,看着离我十米以外的高台上,有一个人面对着我,双臂微张,他身后无遮无拦,高塔之下,汽车行人渺小得宛若玩具。

但他是脸上的表情并没有畏惧,而是很平静,宛若暴风雨清洗过的平原,一片寂寥安详。

他看着我,隔着十数米的距离看着我,像第一次发现我这个人一样仔细打量我,我迎视着他的目光,我不得不再次发现,我们真是长得像。我们有一样的轮廓线,一样的眼珠颜色,我们都偏褐,而不是洪馨阳那样的纯黑。

我们的身材都偏瘦,手脚的比例也类似,我们还习惯一样面无表情,当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其实是我们在思考的时候。

假使岁月流逝,我也会如他一样,有两鬓白发,脸颊上会有严厉的纹路。

我的父亲,即便你刻意否认,但基因链条的传承就是如此,血脉延续也是如此。

我慢慢地挣脱身后支撑我的袁牧之,朝他走近了几步。我身上的麻醉还没过去,身体没有力气,走几步,维持站立的姿势,已经令我大感吃力。

“我一直在等你,看起来,你没有被动手术。”他看了我半天,淡淡地说了这句。

“是的,”我承认这一点,“我用意志力压住了麻醉。”

他仿佛淡淡地笑了笑,抬头看了会天,问:“你是来让我别跳下去的?”

我没有回答。

“别催眠我,别妄想拦住我,成王败寇,自当如此,我不是输不起。”董苏对我说,“当然,如果你那个手术成功,我还不至于一败涂地。”

“手术不可能成功,”我冷静地告诉他,“就算成功,你也无法控制我,反而会慢慢因为对我放下戒心而被我控制。”

董苏静默了半响,随后说:“这么说,我把你制造出来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毁掉我自己?”

“要这么说也无不可。”我说,“人总是这样愚蠢,怀着一个目的,却造成另一种结果。”

“所谓的命运?”

“所谓的命运。”我点头表示赞同。

董苏凝视着我,微微地笑了,这次他的笑看得出是从心里真心发出的,他想了想说:“我杀了你的母亲,囚禁了你十年,你毁了我的计划,让我走到这步田地,说起来,我们谁也不欠谁。”

我想了想说:“虽然如此,但你还是亏欠了我的母亲。”

“洪馨阳?”

“是的。”

“我已不太记得她长什么样,”董苏微微眯了眼说,“记忆中是个漂亮的女人。”

“很漂亮。”

“你说过,她,”董苏疑惑地微微皱眉,问,“她唯一爱过的男人,是我?”

“当然了,”我看着他,柔声说,“看看我,因为爱你,她将我生了下来,因为爱你,所以她千方百计不让你知道,她有了你的孩子。”

董苏沉默了,再深深地看着我,随后说:“即便如此,我还是会下令杀了她,当然,我也永远不会承认你是我的孩子,哪怕我死。”

我心里微微一动,却没有酸楚也没有痛苦,只是作为一个信息接纳了。

“我不会忏悔。”他说,“就算从这个时代普遍的价值标准看,我做了很多不能被理解的事,我也拒绝忏悔。”

当然,如果忏悔的话,那就不是你。

“那你想跟我说什么?”我朝他慢慢地挪进了一步,“给我个机会挽救你?劝说你继续活着比较好?让你别干自杀这种蠢事?得了吧,我不可能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

他笑了,对我说:“我只是,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

“你穿越时空,是想干嘛?阻止自己的出生吗?如果你厌恶自己的生存,为什么不自行了断就好呢?为什么要穿越时空?”

我看着他,淡淡地说:“也许,我只是想弄明白,我为什么会存在,我的母亲,为什么要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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