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266)

狼毫笔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忽地想到上回他们在这里,桌面儿上的笔架晃动之态。

或许这么说对范梅仙有些残忍,但这世间有种渊源,或者夙世之缘,旁人所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范梅仙已经不见了。

只有被风吹开的勤政殿门,微微开着,从朱玄澹的方向看去,正好儿看到有一道电光凛冽劈过暗沉长空,夜色苍茫之中,谁的影子,模模糊糊……消失不见。

朱玄澹定定地望着那空茫茫地一处,季海已经飞快地命小太监将门扇掩上,微凉而暗涌的夜色渐渐地被挡在两扇门外,他眼前所残余的最后一抹夜的颜色,跟那道人影一样消失了。

朱玄澹蓦地有一种感觉,就好像……他此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曾经在他年少青嫩的心中,犹然存着一丝爱惜的小妹了。

在那个迷乱、惶惑、他尚青涩的年纪里,当他不再格外地喜欢她的时候,同时也代表着他年幼无知的岁月已经结束了,如今,当他说出方才那番话的时候,或许也代表着,属于范梅仙的那个虚幻而遥不可及的辉煌的王国,同样彻底地消亡了。

心上蓦地窜过一丝苍凉,在这样风雨欲来的夜晚,独坐勤政殿内预览天下四方的奏折的天子,忽然之间觉得深深地孤独,一瞬间似乎刻入了骨子里。

他在这一刻忽然很渴望见到他的皇后……长久以来,支撑着他一路走到如今地步的,就那个会见到她一定会见到她的信念,如今这个信念达成了……他的心中却又有一种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惶恐跟患得患失。

譬如此刻,他极想见到她,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依偎在一起,缠绵着、无边无际地、肌肤相亲也好,低声细语也好……就算风雨声都甘美不休吧……

可,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子里头血液沸腾,叫嚣着想要见到她得到她的声音,年青而睿智的帝王,却只能用暗沉的眸色压制住身体里的渴望,微微颤抖的手渐渐地平稳下来,朱玄澹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手底的折子。

拥有了天下,才能拥有她,而有了她,他便越发不能亏待了天下。

皇宫内,长宁宫中,懿太后已经沉沉睡去,守夜的宫人们听着外头呼啸的风声,一个个略微瑟缩,合着困意,轻轻地不停地打着瞌睡。

范梅仙脚步轻轻地走过寝殿,有几个清醒的宫人见了她,刚要出声,却又被她制止了。

范梅仙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懿太后的床前,借着摇摆不定的烛光,端详着熟睡的太后。

太后的枕边上,放着一个雕龙画凤的锦盒,范梅仙看了一会儿,终于屏住呼吸俯身过去。

手在那盒子上摸索了会儿,终于用力将盒子取了出来。

梅仙极快地看了看左右宫人,并未有人上前来看,从她们的方向,或许只能看到梅仙姑娘俯身的样子,先前梅仙姑娘伺候太后的时候,也经常会夜半起来替太后盖被,她们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盒子上,搭着一个圆润的玉扣,梅仙的手抖个不停,急切间打不开那个玉扣。

床上的懿太后忽然动了一下。

梅仙手一抖,盒子在手中一歪,差点儿跌落下去。

梅仙压抑住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呼,死死地把住盒子,用力太甚,长长地指甲有一根便掀了起来,手指上钻心地疼。

梅仙咬牙,眼睁睁地看懿太后只翻了个身,她再度屏住呼吸,终于将那扣子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的,一封明黄色锦帛封裹着的长长物件。

梅仙一把抓住那物,匆匆把盒子重新盖上,小心地放回太后枕边。

把那物放入袖中,梅仙转身,快步离开太后寝殿。

梅仙出了寝殿,看看方向,本要往殿外而去,忽然之间却又犹豫了一下,只一踌躇,她便迈步往旁边的偏殿而去,推开一间空荡殿室的门迈步而入,梅仙将袖子中的锦帛取出来。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上之物,心中想起那神秘人曾对自己所说的话:“将太后身边的先帝遗诏取来,但,切记一件事……一定不能私自打开看。”

——“一定不能私自打开”,这一句话,致命的警戒,但更开启好奇魔盒的引子。

一念之间,可改变一切。

梅仙的手死死地握着锦帛,外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照亮窗棂,刹那间殿内所摆设的物件,低垂帘幕……影子狰狞闪现。

她的手一抖,锦帛落地。

梅仙发觉自己将自己吓到,惊悸到极点,却又转怒为冷笑。

终于俯身将东西又捡起来,低声道:“如今我非依计行事,又何须听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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