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00)

秦晨闭着眼睛,扯了扯嘴角:凤哥儿年纪更小,性子却比世人都古怪,这小子只怕有苦头吃了。

然而这个却是秦晨乐见到的,一想到便忍不住要笑了。

话说先前,云鬟听到秦晨说“青蛙”之时,还觉着好笑,待听见赵六说什么“梁山伯与祝英台”,她脸上那唯一的笑影也都没了,当下自是不肯再听下去,便站起身来,自顾自走开。

纵然觉着赵六十有八九便是赵黼,然而……事到如今却仍是有些不敢信,那样薄情残忍的一个人,此刻竟正在大谈什么“十八相送”,什么“千言万语”,且说的一脸认真似的,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倘若赵六真是赵黼,那么以后的江夏王赵黼,究竟是出了何事,才会让他变成那样神憎鬼厌的性子?一个人总不会无缘无故长歪成了那般。

举手拨开柳丝,柳影婆娑,翠色不尽之中,一步迈出,记忆随之展涌而出,是有一人含恨带冷说道:“……季陶然分明死的蹊跷,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柳叶擦过眼角,一阵刺痛,云鬟猛然站住,举手要揉眼睛,却发现双手都不得空。

也不知是不是伤着了,她忙闭起双眼,却仍有泪飞快地涌了出来。

正在此刻,赵六因见她举止有异,便问:“怎么了?”转到云鬟身前一看,却见她垂着头,眼角微红,睫毛之间有晶莹的泪珠儿若隐若现,他便道:“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云鬟只略一摆手,觉着那辣辣地痛意减退,才欲睁眼,却忽地觉着有什么轻轻蹭试过来,她一惊,急定睛看去,泪光浮动中,却见赵六手中举着一块儿汗斤子,正是一个给她拭泪的姿势。

云鬟陡然皱眉,便又后退一步,赵六看看她,又看手中的汗斤,道:“虽说是我用过的,不过六爷也不脏,你总不会嫌弃罢。”说着便又递了过来。

云鬟举手一推,对上赵六端详的眼神,便道:“六爷怎么会来这儿?”

赵六见她不接汗斤,便又塞回怀中去:“你不是伤着了么?我过来瞧瞧你伤好了不曾,然而你既然跟这些家伙们来垂钓,可见无甚大碍。”说着,又看她的脸,却见眼尾一道红……幸而不曾破皮儿。

云鬟点了点头,定了定神,方道:“是了,上回的事,我还不曾多谢六爷呢。只不知道六爷又怎么会去素闲庄?”

赵六知道她说的是王典等在素闲庄闹事一节,便笑道:“为何你好像对我很是警觉提防?总是问长问短,莫非是怕六爷对你不利?我去素闲庄,不过是因听了几次有人提起,故而想过去瞧瞧罢了,何况你又是庄主,我自然更是喜欢了。”这一番话,意思倒是歪打正着。

云鬟却仍是不动声色,只道:“我同六爷并不熟络。”

赵六道:“一回生,二回熟,怕的什么?”

云鬟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眼底的冷意却更盛了几分。

赵六却忽然又琢磨着说道:“你说跟我不熟,怎么方才跟那捕头说的很是投契似的,你倒是跟他很熟呢?又跟他说什么,鬼鬼祟祟的,见了我就不说了……”他忽然问道:“总不会是你们在背地里议论我呢?”

云鬟心头一跳,对上赵六含笑的眼神,虽不知他这话里真假各自几分,却仍面不改色,说道:“六爷又说玩笑话了。”

赵六白眼看天:“谁知道呢?”

两人说到此,便见小狗儿等跑了来,因问云鬟为何鱼钩上不加饵食之事,又给她看已经钓到的鱼,云鬟挨个看了看,果然见各有斩获,不由笑道:“都很好,我又落了空了。”

忽然阿宝道:“凤哥儿哪里落了空?”

云鬟道:“我一来懒惰,二来我的鱼钩虽不是直的,却无饵食,鱼儿不来咬,自然落空了。”

阿宝听了,便笑嘻嘻地去取了云鬟的竹篓来,递到她跟前儿道:“你瞧,何曾落空呢?”

云鬟莫名其妙,便低头看了一眼,却不由吃了一惊,原来鱼篓里头大大小小地竟有四五条鱼。

云鬟怔道:“这是……”

阿宝跟众孩童只是你推我挨地偷笑,也不回答。

此刻赵六在身后看到这里:“我知道了,多半是这河里的龙王爷看你生得惹人怜,所以命他的鱼子鱼孙们自己跳上来,跑到你的鱼篓里来了,好不叫你空手而归。”

云鬟此即已经明白,自然是阿宝小狗儿他们不愿自己一无所获,便偷偷地把他们的鱼放在自个儿的竹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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