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24)

云鬟却已经转开头去,也不再做声。

不多时,马车停在庄门前,阿泽只得下车,扶了云鬟下了车来,此刻他已越发不敢小觑云鬟,又生怕自己会说出什么错话来,因此紧闭着嘴,随她往内去。

谁知才走了一步,还没迈进门槛儿,云鬟忽然停了下来,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阿泽忙抬头,顺着她视线看去,却并没看见什么别的,眼前只是一面照壁罢了,上头是杨柳流水之雕像,旁边是数行诗,写得是: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阿泽虽常从此处过,却不曾留意过这照壁上的图案跟字迹,此刻见了,才哑然失笑,道:“怪不得这里叫素闲庄呢,我原本还觉着庄名古怪,原来是有出处的。”又道:“怪道四爷曾说这庄名别有意境,我还不懂,这下儿可明白了……”

说到这里,忽然听云鬟低低道:“你……你即刻去一趟县衙。”

阿泽楞道:“什么?”

却见云鬟皱着眉,目光在那一行诗上逡巡了会儿,复道:“你去找知县大人,让他立刻再去一趟洛川袁家,去小楼的书房内,查看那字纸篓里……”

阿泽瞪大双眸,想笑又不敢笑,只问:“这是干什么?”

云鬟道:“总之你快去,黄知县听了就知道了。”

阿泽生生地咽了口唾沫,终于道:“好罢……”无可奈何,转身往外边走。

阿泽去后,云鬟看着照壁上那俊逸的行书,缓缓吸了口气——

此刻她的眼前,出现的是袁家小姐的绣楼……当时,她随着黄诚到了二层书房内,环顾周遭,美人榻,琴架,书桌……目光所及,是书桌旁边那字纸篓内,有一团团起来的废字纸。

云鬟定睛细看,终于回想清楚上头所写的两个字。

本来这不算什么。

而后黄知县在袁家门口,掏出那袁小姐的绝笔之时,她亲眼所见上头的八个字,那是娟秀纤弱的柳体小楷:冤魂索命,王闫杀人。

但是……在她所见,字纸篓内的废弃字纸上,那字迹却是有些英挺的行楷。不管是勾勒,笔力皆不同,那分明是出自男子之手!

按照黄诚所说,这袁家防范甚严,何况这绣楼之上,自不会有外男进入,既然如此,那写废了的字纸来自何处,出自何人笔下?若有人所写,此人又是如何会出现在小姐绣楼,但楼中丫鬟婆子却一概不知?此人……又到底跟袁小姐之死有无关系?

第41章

且说阿泽领命自去,云鬟站在门首,却仍呆呆望着眼前照壁。

这题壁的两首诗,却是出自王摩诘的《过清溪水作》,开篇既“言入黄花川,每逐清溪水”,通篇却写得是一派原野自在风光。

当初谢氏避居于此之后,略修庄子数处,这照壁之上,也并非是寻常人家惯用的福喜等吉祥言语跟图案,却也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田园趣图。

这照壁虽然是云鬟幼年之时进出每日都能看见的,却从未留心,更加不懂母亲的心意……直到现在,在经历过那些尔虞我诈刀光剑影之后,细品每字每句,却是滋味万千。

方才她进门之时,无意抬头中看到这一笔题字,娟秀清逸——正是出自谢氏之手,而云鬟望着这行云流水悠闲自在的行书,竟无意触动她先前在袁家的所见,两个疑点飘飘摇摇,自记忆中浮出。

定定看了会子,忽地又想起阿泽方才所说四爷等话……云鬟一笑,迈步入内。

直到黄昏降临,阿泽方去而复返,因入内来报。

云鬟问道:“你如何去了这半日?”

阿泽笑道:“我原本也以为只是去报信而已,谁知道竟看了场热闹。”他卖了一个关子,又笑吟吟地看着云鬟道:“大小姐,你竟是如何留意到那字纸上的字迹不同的呢?”

云鬟不答反问:“黄大人可是找到那字纸了?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阿泽道:“字纸是找到了,那写字的人也是寻到了,叫我看十有八九便是真凶了!如今正押在县衙里呢。”

云鬟闻听找到了,先松了口气,又听说找到了“真凶”,不由眼前一亮,忙问阿泽究竟。

这会儿露珠儿送了茶上来,阿泽匆匆赶路,正有些口渴,忙举杯一饮而尽,才把来龙去脉一一道来。

原来阿泽因年少,自然精力旺盛,好奇心且强,虽听了云鬟的叮嘱前往县衙而来,他心中却是不大乐意,因胡乱地想:“我在京内,进出刑部,哪个大人见了我都要笑脸相迎的,如今却来给这小丫头当个报信跑腿儿之人,唉!传回京内是要笑死许多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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