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395)

季陶然低声说道:“那是一件悬心的事,但是如今眼前的事也自不知如何了局,晴丫头他们如今还在牢中待斩……先前宫内来人,本是要召妹妹进宫,但是四爷给挡住了,今日四爷要进宫呢。”

清辉道:“不知道尚书会如何应答……最好是能将现在这个死结解开,六爷那边儿,我们是鞭长莫及了,只是……绝不能让她再出事了。”

白樘一早儿进宫,晌午方回。

云鬟却仍是未醒。刑部的人自不必提,外间的,连张振、蒋勋都来探望过了。

季陶然因不知白樘如何御前应答,忧心之故,便大胆问道:“尚书进宫,却不知圣意如何?”

白樘见他面带忧色,便道:“我将萧利天挟持等话,同圣上禀明,圣上的意思……是叫暂缓行刑,详查之后,再做定论。”

季陶然闻听,面上方露出晴色:“尚书!”满心感激,只顾道:“大恩大德……我先替、替谢主事行礼了。”拱手作揖,深深地一揖到底。

白樘淡淡道:“不必太高兴,并不是饶恕的意思。”

白樘说罢,转头看一眼仍在里间儿昏睡的云鬟,却见她不似先前一般面带痛色,脸上却是一种有些奇异的恬然似的。

在昏迷之中,云鬟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鄜州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杨柳依依,河水潺潺,她同三五小伙伴儿来至葫芦河畔玩耍。

是那个人,甚是顽劣地缠过来,让人避无可避。

忽然间,又似是那个大年初一,天尚未亮,她打开窗户,却见他站在面前。

眉头微蹙,有些苦恼。

如时光流转,已经上京了。

那日,凤仪书院之外,是赵黼闯入她的马车中,说:“若无意外,将有人去崔侯府提亲……”

他的脸上有罕见地羞赧认真之意。

她冷问:“世子,到底要怎么样?”

他竟道:“……六爷喜欢的是你,崔云鬟!”

当时她瑟瑟发抖,其实并不是因为惧怕。

而是不敢相信。

从来不曾提起,无法开口。

如果说心动之初……或者,正是因为从那开始。

她虽然“天性”冷淡,但是人所不知的是,她又何其渴望别人对自己好。

所以白樘对她的好,种种关切,虽是无心,但点点滴滴,便都成了珍藏的宝藏,永远无法淡忘,不会丢失。

那一刻,在逼仄的马车中,面对面地对上赵黼,这个她曾经避之不及深恶痛绝的人……但偏偏又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他的真。

当赵黼说“我喜欢的是你”,那一句似是从心里掏出来的、尚且滚热的话,让她魂飞魄散,却又不能承受。

他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但当时的云鬟知道,昨日种种都在她的心底,好的坏的,永远无法死去。

谁又能想到,竟会有今日,无法自拔的一日!

两天两夜。

她的魂魄无主似的,直到眼皮微微一动,见一丝微光,闪闪烁烁。

光芒中,是一个人的双眸,正默默地垂望着她。

云鬟身不由己地对上那令人心生安稳的目光,恍恍惚惚中过了许久,才认出来是谁。

“四爷……”云鬟反应过来,还欲起身。

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头,微微用力,便叫她动弹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别动。”他淡淡地说。

云鬟眨了眨眼,这一刻,才蓦地想起先前缝针时候的那些哭叫,钻心火灼似的痛,竟无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脸色却仍是淡淡地,见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云鬟猛地又想起那个“谢府的人处斩”,忙道:“我府里的人……”她骇然惊心,生怕已经无法挽回,脸上尽是惊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经进宫禀明……圣上得知一切都是萧利天胁迫所致,故而让我详审之后,再做处置。”

大概是才醒过来,云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过来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交集。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话,白樘道:“你方才,说了许多梦话。”

云鬟的心还未放松,又被他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来:“梦……梦话?”

白樘不答,沉静的目光对上她闪烁的眸子,忽地说道:“先前你跟我说,你不会再隐瞒……不管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回答……”

云鬟忽地觉着口干,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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