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478)

先前那风雨亭内,云鬟说罢,转身欲下台阶。

却在这刹那,手臂被人握住,往后轻轻拽去。

他大约只用了一两分的力道,早轻而易举地将她擒了回来,掌心沿着手臂往上,于肩头处反手一握一推,行云流水一般。

云鬟早身不由己地一退,背后已经贴在在旁边那赤色斑驳的柱子上。

云鬟不明所以,一怔之下,才要移开,却觉白樘的手按在肩头,竟令人纹丝不能动。

双眸微抬,复对上他的眼神,却见那眸色仍是冷若清霜,静如秋水。

云鬟道:“四爷,这是做什么?”

白樘道:“今日你能从我手底挣出去,我便放你。”

云鬟难掩惊疑:“四爷是戏耍我?”

以白樘之能,莫说是不懂武功的她,就算是巽风,赵黼等高手,也要竭尽全力,不敢稍微懈怠。

白樘道:“我只是让你知道,不要不自量力。”

他停了停,又道:“从京内到云州,路途崎岖,经过七府十一州,你只身匹马,不懂武功,且又无行路经验,难道路上尽是好人?若遇上那等眼明手狠的贼人,你要如何自处?”

云鬟咬了咬唇,目光从他面上移开,却见亭子靠西的栏杆上,还积着一长条未曾融化的白雪。

白樘道:“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纵着你。”

云鬟心头战栗,却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上次她不惜死遁逃离京城,白樘应是最早知道真相的,毕竟他是负责侦办此事的人,只是他竟不曾泄露机密,恰恰相反,更叫了巽风天水等暗中周全照应。

可谁想到时过境迁,风水轮流,如今她又想着偷偷地逃离京中,却正是为了昔日想要死遁避开的那人,而拦着她的,竟偏偏是白樘?

云鬟道:“我知道,四爷说的有理,只是……我顾不得那许多了。”

眼前忽地又出现那夜别离,马车里看着赵黼脸如惨雪,又想到赵庄身死一节,忍不住坠泪:“太子殿下夫妇已经没了,圣上又曾害他,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本来想好歹周全他的性命,就算……冒天下大不韪,谁知道萧利天又藏私心,原来竟没有一个人对他是真心。”

吸了吸鼻子,云鬟道:“四爷,放我去,求你让我去找他。我想陪着他……我也一定会找到他,在找到他之前,我会留神提防,不会出事……”

她还要许诺,白樘道:“够了。”

冷若坚冰,迎面而来。

猝不及防,云鬟惶然停口。

白樘将手移去,负手走开数步。

他的目光所及,是亭子外苍苍层叠的林木,阴向的枝桠上兀自抱着团雪,如一团团洁净的小小棉絮。

风雨亭的檐上因向阳,雪水兀自滴滴答答落个不停,宛如雨落。

这水晶帘外,偏偏晴光正起。

方才抱她落地之时,有两滴打在他的中衣领上,此刻那寒湿沁透,心中复有一点寒意。

白樘忙闭上双眼,暗中调息了片刻,勉强将那心头的寒压下。

身后那人默默无言,白樘想回头相看,却又止住,只道:“不管你说什么,我是不会任由你去的。”

云鬟方才正忐忑地等待回答,听了这句,就宛如退路都被断绝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白樘道:“趁着圣上尚未知晓此事,你随我……”

他总算镇定了心神,那“回去”两字尚未出口,却听云鬟道:“为什么?”

白樘皱眉,云鬟道:“上回我跳了太平河,尚书冒着欺君之罪帮我隐瞒,为什么这一次要如此相待?”

白樘道:“我说过,并不是每次都会纵容你。”

云鬟道:“我不懂。”

白樘道:“你不需要懂。”他上前一步,似要陪她回去。

云鬟见状,不顾一切跳下台阶,她竟是欲当面而逃走。

白樘心头怒起:“你还不站住!”

云鬟因只顾要逃,慌不择路,一脚踩入那泥水之中,扑在地上。

那玄青色的羽缎大氅垂地浸落,顿时被污了半边,就如青色的羽翼染了尘垢。

云鬟却又忙爬起来,扑棱棱地,仍是要去。

白樘见她跌倒,本以为她会就此打住,没想到竟如此执着,当即轻轻跃落下来,闪身挡在她的身前,竟喝道:“崔云鬟!”

云鬟正往前急奔,一脚踩出,底下的泥水飞溅,顿时也污了白樘的半边袍摆。

她惊地睁大双眸,看着他袍摆上那凌乱而明显的泥点儿,脏水亦极快地洇开。

这一方缎摆,本极洁净平整,如今却被她弄得污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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