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501)

可这一路上的连续埋伏刺杀,以及云鬟的遭遇,却让赵黼在惊怒交加之余,明白了一件事。

天下虽大,只怕并没他能退的地方,他的存在对人而言便是个极大的威胁。

他若不死,天下处处皆是囚牢。

甚至连累他最不想伤害的人。

既然他们步步紧逼,退无可退,倒不如迎头而上。

雪随风掠入廊下,栏杆上已高高隆起绵厚的一层。

那灯笼在风中狂荡摇曳,廊下光转影动,暗涛汹涌。

赵黼问罢,半晌,才听静王答道:“你觉着,这些恶事都是我所为?”

赵黼一字一顿:“我不敢信,故而问你。”

前世赵庄无故身死的早,赵黼只当是因为晏王妃病逝引得赵庄积郁,又加战中所伤才难以避免。故而这一世十分提防。

可却仍是重蹈覆辙,只不过时间推迟了数年罢了。

上辈子,赵庄夫妇逝去后,静王对赵黼甚是照料,甚至多亏了他,才让赵黼觉着尚有亲情可顾。只不过如果两个人的死并非意外……

因为赵庄去世,太子见弃,恒王不能用,又跳过了赵庄,故而太子位自然花落赵穆。

但今生因赵黼一力照料,太子跟恒王相继倒台,却仍有个赵庄横在眼前。

赵黼死死地盯着赵穆,道:“我不敢信,有人会为了皇位不惜杀尽手足,灭绝亲情,现在,只要四叔你跟我说一句实话,到底是不是你。”

风吹雪打,赵穆自觉仿佛化身一尊冰雪雕像一般,从头到脚一概地冷,心头那一抹余温仿佛也在极快消逝。

东阁殿内,一声锐响。

静王蓦地回头,头顶的灯笼光动,将他的脸照的分明了些。

目光闪烁,赵穆忽然道:“你恨他么?”

赵黼道:“你指的是……皇帝?”

静王道:“除了他,还有谁。”灯光之下,唇角一挑,“你,或者是他,大概都不会相信,都觉着是我害了三哥,然而我并没有。这话你们都不信,然而我知道……若是三哥还在,他会信。”

乱雪之中,眼中有些晶光,静王道:“可知,兄弟几个之中,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三哥。”

赵黼不语。

那风如刀,似能伤人,两个人眼睛都有些红通通地。

静王背对赵黼,微微仰头:“他是真的能将所有都抛下的人,是真正大智若愚、表里如一的人,我敬他。”

赵穆道:“我不会害他。不管你们信不信,当初我劝他的那些话是真心的,只不过我难以相信,偏是因此而害了他罢了。”

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停住,赵穆道:“或许是我错了,三哥那样的性子,本就不适合留在这皇城之中,但偏身不由己,不能后退,他如此,我也如此。”

举手将脸颊边儿的冰冷擦去,赵穆回过身,神色已经恢复昔日的平静,道:“昔日窦鸣远杀崔钰的那件事,是我所为。我知道有人容不得他在位上,所以设计安排窦鸣远行事,无非想借此坏了他的声名,逼圣上废太子,却也保住了他的性命。不然的话,我大可让窦鸣远直接杀了他,或者有一千万种法子可以动手……但是我并没有。”

谁知道偏有个崔云鬟在身边儿,竟把那罪名都兜揽了过去,仍是保得赵庄无碍,且又揪出窦鸣远来。幸而这局布的深,将嫌疑引到恒王处。

那日白樘质问,自是看破了窦鸣远案是静王背后操纵。

赵穆道:“所以你总该知道,三哥的事,跟我无关。”略顿了顿,静王道:“至于你一路上……”

正说到这里,便有整齐的脚步声起,廊下一队禁军破风雪急急而来。

赵黼道:“东阁里的,是什么人?”

静王道:“沈正引。”

赵黼道:“他想干什么?”

静王道:“皇上容不得他,他也心知肚明。”

赵黼道:“你跟他合谋……想要谋反么?”

静王不答,面上反而露出一种有些古怪诡异的笑。

赵黼看看他,又看看身后那一队旋风似奔来的禁军,忖度中,是静王道:“方才我问,你恨不恨他,你尚未回答我。”

赵黼皱眉,继而道:“恨。”

静王低低笑了两声:“为什么?”

赵黼冷冷道:“为所有的覆水难收。”

萧利海葬身火海,赵庄夫妇双死宫中,云鬟曾生死一线,而他亦是九死一生,若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赵世,也不为过。

静王道:“若有个机会在你眼前,让你可以报仇,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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