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503)

其他人忙斥责,喝令打嘴,这才缄口去了。

云鬟站在旁边儿,听得清楚明白。

几个侍卫见她站在风口里,正要招呼她入内避风,云鬟却一言不发,握拳疾步去了。

几乎是本能地,云鬟知道赵黼必然是去了雅韵殿。

偏偏又是失火。

她曾对赵黼说——“水火无情”。

云鬟会水,所以对她来说,水还且罢了,最难消受跟面对的,是火。

那日在街头,无意遇见失火,有小儿困于楼中,赵黼纵身闯入火场相救。

云鬟在外相看,胆战惊心,无法形容当时的恐惧。

所以在赵黼返回之后,才那样失态。

其实赵黼也明白她如此的缘故。因为这件事,是两个人都不能言说的。

虽心照不宣,却不约而同地避忌。

当初发现复又苟活一世时,想起前生种种,时而切齿痛恨,时而长吁短叹。

有几个场景,是她不能去想,想到便会失陷失控似的。

其中最为叫人痛心疾首的,自是青玫之死,季陶然之死,然后就是……

此刻蓦地想起来,身上竟似有冷汗涔涔。

阁子内,是那人扶着桌子,摇摇欲坠,满面痛色:“你、你害我?”

她坐在对面,眼睛里透出几分惊疑,但很快便释然了,举手将桌上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她淡淡应道:“是。”

顿了顿,迎着他惊疑的眼神,崔云鬟笑:“王爷不是想看看我到底会做到何种地步么?这就是我的回答,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她含笑说着,唇角却也慢慢沁出一丝血渍。

云鬟虽仍是在往前,脚步却慢了下来,双手缓缓举起来捧着头。

勉强抬头,又看一眼,绕过东阁,果见前方火光更盛了。

昏头涨脑,仿佛那火并没隔着几重殿阁,而是她置身其中。

云鬟本正踉跄往前,却因那回忆如此逼真,就像是一步踏入火海,火舌迎面席卷。

此刻的她,往日的她,几乎要重合一起。

云鬟惊呼一声,抬起衣袖,遮住那迎面而来的烈焰。

却忘了自己人在雪中,飞雪弥漫中那身形一晃,往后趔趄倒下。

正此刻,有一个人从旁边儿快走几步抢出,及时将她的手臂扶住。

云鬟惊魂未定,胸口起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胧忪。

却见是白樘去而复返,手中仍撑着那把伞,伞下的容颜如同描画,雪地的反光跟头顶的灯笼色交织,显得他的容貌格外宁静淡然。

这一眼,却如秋水,又似寒星,将她从迷梦中唤醒了几分。

白樘垂眸看她,淡淡问道:“如此着急是做什么?”

云鬟紧锁眉头,总算想起前情:“尚书、如何还在宫内?”

白樘道:“将要出宫,听说有事,便回来查看……你是要去后宫么?”

云鬟点头,白樘道:“为何?”

云鬟红着眼,却不知该不该回答。

毕竟赵黼当初跟白樘决斗,又随着萧利天离开,云鬟不知对白樘而言,此刻赵黼突然出现宫中,该当以友相待,还是以敌相待。

浑身无力,额头仍是突突跳疼。

烈焰哔哔拨拨,随着风又发出呼呼声响,人影闪烁,都忙着救护,却毕竟来不及了。

叫吼声中,赵黼默然走开,信手从栏杆上抄起一把雪,在脸上抹过。

冰冷的雪将方才的灼热暂且消退,赵黼索性又握了一把,这次是塞进嘴里,胡乱咬了两口,吐掉,又随意嚼了一把,这才咽下。

如此反复几次,才觉着整个人又清醒过来。

他绕过宫阙,不动声色地往前,此刻有些巡夜禁卫来回逡走,却并未发现赵黼。

正将到东阁,赵黼默然止步。

前方台阶之上,有一人蹲在地上,抱着膝头,缩着身子,不知为何。

赵黼即刻认出是云鬟。

在她旁边,是白樘孑然而立,手中撑着一把伞,雪在伞面上积了厚厚地一层,他微微倾斜着,替她挡着风雪。

突如其来看了这幕,赵黼心中竟大不受用。

正这会儿,白樘抬头,原来他早留意到有人来到,细看才见雪中走出来的乃是赵黼,着侍卫红衣,夜影里却似墨色,在雪地上徐徐往前。

白樘端详他良久,撑着伞,漫不经心地下了台阶。

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赵黼止步,略转头看向白樘。

却见白樘目不斜视,却也随着身形略略一停,飞雪狡黠地掠过伞面,往他的面上偷偷乱乱地袭来。

白樘欲言又止,长睫轻轻眨了眨,欲言又止。

最后,他仍迈步往前而去,那撑伞的身影茕茕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在雪地上留下深深地两行脚印,却也很快地被新落的雪给遮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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