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1522)

他小看了那个……他曾以为是孙儿的人,就算在最落魄,最绝望的时候,赵黼也并不曾起过要带辽人回侵大舜的心。

先前几多怒恨,如今便多少愧悔。

当知道赵黼连辽帝的皇位都可以推却,赵世知道,在这一场他跟萧利天无形的博弈之中,他并不曾如意料中的惨败。

毕竟赵黼并不会按照他的心意手势而行,因为他……从来不是一枚棋子。

他是一个自有七情六欲,纵横无忌的真豪雄。

皇帝虽然并没败在萧利天之手,却甘心向着赵黼低头。

这一场偌大的宫变,是一场泼天的试炼,以赵庄夫妇的命为祭祀,以两国之重为赌注,这般惊悚骇异,血腥残酷,却成就了他心目中的帝王。

赵世轻轻抚过下颌,道:“先前朕留崔云鬟在宫中,曾对她说过一句话。”

赵黼哼道:“定然不是好的。”

“你果然深知朕意,”赵世哑然失笑,道:“朕跟她说,就跟我赌一赌,若是在朕驾崩之前你不回来,就也叫她也陪朕同去。”

赵黼脊背挺直,眼中透出几分怒色。

赵世道:“怎么,朕有这个想法儿而已,并未下狠手,你就恼了?那萧利天曾对她动了狠手,几乎没要了她的性命,你又如何?”

赵黼毕竟才回京一日,有许多事情尚未打探清楚,最要紧的自然是云鬟的安危,所以才不顾一切地先潜入宫中。

这件事虽质问过萧利天,却并不曾得萧利天的确切回答,这会儿听赵世说起来,岂不惊心。

眼前忽地出现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半掩在中衣襟下,曾随着动作摇晃,半露出来。

当时他因情迷意乱,早就沉醉不知如何,虽瞧了一眼,还只当是一处不留意的蹭伤,或者是因殿内光暗影转而生的错觉。

如今听了赵世这一句,惊心胆寒。

赵世长叹:“想来你也知道了以后该怎么做,黼儿,不要再跟朕赌气了,不管是为了太子,还是她……或者舜辽,以及这天下……”

赵黼去后,王治从外进来,道:“殿下这个急性子,多早晚儿能改呢,不过,果然竟给圣上说中了,他果然会回来,您可真是神机妙算。”

赵世道:“与其说神机妙算,不如说我深知他的性情。”

赵黼的性子跟赵世年轻时候极像,只是却比赵世多了一份“独专深情”,赵世以自己的性情来推赵黼,算定他必然舍放不下崔云鬟。

故而先前云鬟被下狱,后又经过白樘等人殿上求情,纵然放了出来,却仍是未曾立刻大昭天下。

就是故意纵容民间的那些传言越盛。

赵世算准了赵黼的性子,必然会挂心云鬟,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恐怕爬也要爬回京城。

赵世便问道:“你觉着,朕的决定如何?”

王治道:“老奴大胆,先前几位大臣,倒有一大半儿是在静王殿下一边的,尤其是除掉了沈丞相,便没了外戚干政的凶险,且静王毕竟久居京城,为人最稳重难得,知根知底,可是殿下么……就有些让人吃不准了,不是老奴说,今儿在场的九位大人里头,真心懂殿下性情为人的,怕只有一个。”

赵世呵呵笑道:“你说的是谁,朕倒也猜到了几分,大舜有黼儿在,必稳,有他在,必正,已经是足够了。”

且说赵黼离开寝殿,一路飞奔回了含光殿。

已经天明,云鬟身上大不自在,便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了,赵黼进来的时候,她正勉强试着端坐。

赵黼将皇帝的话转述,问道:“那老头子竟要挟你,你如何不跟我说?”

云鬟道:“何必就气起来?我不是好端端的么?照我看,圣上这么说,却竟是盼着你回来、也知道你会回来之意。”

赵黼道:“他连你都想杀,你却替他说话?”又想到萧利天伤她的一节,心里沙沙疼痛。

将云鬟轻轻抱起来,小心放在自己膝上。赵黼不由分说地压上香腮,道:“方才阿鬟静静坐着等待的模样,却像是个新娘子在等夫君。”

云鬟虽心悦他,只是并不喜欢他每每这般亲热。略觉难堪:“这是在宫内,六爷……”

赵黼道:“你再像是昨夜一样叫我一声儿。”

云鬟本想起身离开,身上又难受,便只转头不理。

赵黼道:“好,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不缠你如何?只让我看看你的伤。”

云鬟越发窘然:“都好了,有什么可看的。”

赵黼却只是要看,百般好言缓语。云鬟被他缠的无法,便道:“既然要看也使得,只答应我一件儿,看就看,不许动手动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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