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251)

然而对季陶然而言,这记忆却早不是一个“不堪回首”可以形容。

他原本以为在刑部行验所那经历已经算是地狱一般,不料来至京兆尹,却更叫他觉着如进了地狱十八层。

只因这小伙计粱哥儿死的不长,伤口开绽,自有些血迹未干,清辉只看一眼,便别过头去。

季陶然被他推了两把,浑身颤抖,硬撑着看了一回,便又狼奔豕突似的跑了出来,就在屋檐下喘息,如自己也死了一回般。

正此刻,忽听得刑部来人,要带走这粱哥儿的尸首。当下里头一番忙碌交接,两人就趁机离开了。

云鬟听了一通,倒是觉着颇为有趣,因见季陶然兀自一脸痛不欲生,她忍着笑,就捡了两颗榛子糖,拨开了给他吃了压惊。

云鬟又问道:“不过,我并不懂,为何要跑这两个地方,看这尸首呢?”

季陶然吃了糖,觉得甚甜,见她非但不怕,反而问得仔细,便道:“清辉觉着,这案子有蹊跷,比如掌柜是一刀断喉,但那冯什么贵的却只伤着身上,他还说……这粱哥儿跟那掌柜的,喉头的伤口是一样的!”

云鬟一愣,季陶然滔滔不绝道:“我说他真是古怪之极,那两道伤口,我一看就已经晕了,哪里还能认得出什么一样还是两样呢?他却认认真真同我说是相同的,妹妹你看,若真个儿一样,那岂不是说,杀死了那掌柜之人,跟杀死小伙计之人是一个?哪里能说得通?”

云鬟凝视着他,季陶然对上她的目光,不知如何就想继续往下说,因又道:“我看他坚持这般认为,倒也不好多跟他犟,便想回刑部告诉白大人,不料清辉执拗,竟不肯跟白大人说……”

云鬟忙道:“为何不肯说?这是极重要的线索,自要告诉四爷……”

季陶然眨了眨眼:“只怕是因蒋勋之事,清辉心里暗暗地有些记恨四爷呢。”

云鬟听到“蒋勋”两个字,心中一动,就说:“使不得,这不是该意气用事的时候,毕竟人命关天的大案呢。”

想了想,又笑说:“你不要只听清辉的话,他兴许只是面上下不来,实则不会真记恨了四爷的,毕竟父子无隔夜之仇,你只背着他,把此事跟四爷说知就是了。他必然不会怪你……要知道他如此费心查看尸体,不也是为了破此案么?且四爷毕竟行事方便,心思又更缜密,你告诉他,他会举一反三也说不定的。”

季陶然见她认真如此说,心里有些诧异,又觉着有理,便点头道:“很是,既然如此,待会儿我便去刑部找四爷就是了。”

云鬟莞尔,便催促道:“破案如救火,就别待会儿了,且快去罢。”

季陶然本想再坐会子,见云鬟这样,就有些不好意思,因起身道:“那……我改日再来找妹妹?”

云鬟含笑点了点头,季陶然心花怒放,这才心满意足,自出门去了。

季陶然去后,云鬟倚在门口,想着方才他的话,默默出神。

终究还是遇上,终究也避不过……可是方才季陶然坐在对面,那样言笑晏晏、眉飞色舞的模样,如此相处,竟何其之好?

云鬟平定心绪,转身回屋,先前从蓝府出来,见白樘起轿回刑部,那时候有人来报说“一刀断喉”,必然就是说的此事,只愿季陶然传的信儿于他有助。

不过按照季陶然所说,倒的确是怪异起来:明明众口一词指认粱哥儿是真凶,可真凶忽然身死,据白清辉所言,被害的手法竟跟老掌柜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凶手……竟真的另有其人?

云鬟思来想去,并不明白,正欲抛开这些,去书架上拿一本书,不料刹那间,“一刀断喉”四字,忽然自脑中闪过。

与此同时,竟又有一道旧伤,如此清晰地就在眼前,是那衣衫华美的贵妇,高高领口竭力遮掩……却仍旧掩不住底下那狰狞可怖的伤处。

云鬟扶着书架,才抽出的一本书“啪嗒”落在地上。

第74章

且说云鬟正欲取书来看,因季陶然说了“一刀断喉”的案情,不由令她记起心底那未解之谜——宣平侯夫人颈间那狰狞的伤痕清晰在目,底下究竟掩藏着何等可怖的真相,尚未可知。

云鬟怔了会子,心中疑惑:如何会无端把当铺案情跟蓝夫人之伤连在一块儿?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何况此事既然由白四爷经手,那自然是不必操心的。

当下只勉强按捺住心头惊跳,只俯身捡起书,自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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