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505)

云鬟道:“韩捕头指的‘清楚’是什么?——是眼睁睁看着好人被冤屈,也无动于衷?”

韩伯曹喉头一动,继而眼神冷冷道:“你不明白。然而我要警告你的是,谢公子,你们毕竟也算是初来乍到,要想安生度日,最要紧的是什么可知道?——不要惹火烧身。”

韩伯曹说完,轻轻一按腰刀,下桥去了。

韩捕头去后,旺儿忙赶上来:“主子,他说了什么?”

旺儿虽然没听见,但见韩伯曹那脸色,又想起方才之事,隐隐地竟有些揣测,却不敢说。

云鬟道:“没什么。”

旺儿心里为难,终于琢磨着陪笑说道:“韩捕头其实是个很了得的人物,这六年来咱们地方平平安安,其实也多亏了他呢……在郑大糊涂手底下,却也是屈才了,主子,若是韩捕头有什么叮嘱你的话,咱们、咱们不如就听他的呢?”

云鬟淡看前方,不置可否。

下了八分桥,前方隐隐看见县衙在望,却见有个人影跪在县衙门口,正哭着道:“放了我娘子吧,大人,她是冤枉的……人是我杀的,大人把我抓了去吧。”

这人自然正是吴老实,一边说一边磕头,旁边有几个人正在劝解,又拉他,却总拉不起来。

云鬟不觉停了步子,旺儿见状,便跑到跟前儿打听是怎么了。

原来先前郑盛世审问吴娘子,是因何、又是如何杀了那杨老大的,吴娘子竟然一五一十地供认了,说是那杨老大一次偶然见了她,便动了色心,每每调戏,吴娘子忍无可忍,便假扮男装,灌醉杨老大,又拿了一把刀子乱刺一通,将人杀死,刀子最后扔进了水里。

这种种都说的十分详细,比先前吴老实那破绽百出的供词详尽可信多了,也跟仵作的验尸尸格相合。

因此郑盛世便让阮氏画了压,只是还未当堂宣判。

吴老实哭求着,不停磕头,血便流了下来,滴滴答答落在跟前地上,众人都大劝。

旺儿回来把此情跟云鬟说了,便拉着她袖子道:“主子,这都是他们的命,咱们帮不上,别看着难过了,还是回去吧。”

云鬟慢慢闭上双眼,眼前便一片黑暗,耳畔只听见吴老实的哭声,却更清晰了。

是夜,云鬟并未吃晚饭,只早早地安歇了。

她才来南边儿,自有些不适应此处的冷,屋子里放着两个炭盆,却又觉着被那股燥热熏得难受,便叫晓晴搬走了一个。

早早地安歇,只顾裹着被子,那骨子里的冷意却挥之不去,几乎冷的牙关打颤。

云鬟搬来此处,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她先前暗中拜托了黄诚,黄诚又找了他昔日的同窗,就在冀州那个地方,寻了个空头的户籍,便把“谢凤”等人的名头挂在彼处。

是以陈叔等人先行来此,在本地安居,官府方面做得天衣无缝,是有凭有据无懈可击的。

黄诚是个最可靠之人,就算有人想到云鬟会利用他行事,前去打听,黄诚也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何况此地是云鬟一心一意要来的地方,她一步一步走到这儿来,个中经历了什么,可谓“含血带泪,九死一生”。

白日里在桥上,韩伯曹那一番话,威胁之意自然极明白不过了。连旺儿在旁察言观色都看得出来。

要想在这个地方呆的长久,若是先把当地的捕头大人得罪了,以后,就如韩伯曹所说,只怕再没安生日子过。

但是若要安生长久,便必须忍气吞声、明知真相而不去揭露……

这个……岂不是苟且偷安了么?

但是如今这一切,都是她历尽千辛万苦换来的。

那天平倾来转去,无法衡直。

地上放着通红的炭火盆,云鬟心底仿佛也燃着一团火,她翻了个身,将头脸蒙住。

耳畔传来喧嚣的吵嚷声,而身处闹市之中,眼前,是巨大的骆驼侧目睥睨,那种似乎轻蔑的眼神跟因咀嚼而微微斜挑的唇角,让云鬟疑心这骆驼仿佛也在嘲笑自己。

正瞪着看,耳畔忽地有人道:“这个有什么好看的?”便拉住她的手臂往前奔去。

云鬟身不由己跟着乱跑,手中的童子抱鱼灯也跟着乱晃不休,可心里却不觉如何恼怒,反隐隐有种无忌无拘之感,只怕那灯儿被甩坏了,忍不住道:“你慢些,我的灯要晃坏了。”

那人笑道:“坏了有什么,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她皱眉道:“我要的只这一个,再换一百个,也不是这个了。”

那人道:“偏你这许多歪理,你还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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