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记(521)

云鬟示意他落座,两人围着一张松石纹圆桌坐了,云鬟叫底下准备菜肴,又取酒盏。

韩捕头早拆开泥封,道:“今儿不是烈酒,这酒叫做‘女儿红’,你大概也听说过?”

女儿红,正是会稽当地特产名酒,据说是家里有女孩儿出生后,父亲便将一坛子亲手酿的米酒埋在桂花树下,等女儿出嫁那日,便当做陪嫁贺礼。

韩捕头亲给云鬟倒了一盏,酒色纯净,酒香四溢,跟前日的“烧刀子”不同,“女儿红”里,有一丝微甜之意,但是细品,却又有些很淡的苦。

韩伯曹说道:“你虽知道这酒的来历,却未免疑惑,我为何会在今日请你喝这个。”

云鬟心里隐隐猜到,只不敢说出来,便望着韩捕头道:“这酒,本是为了喜事。”

韩伯曹大笑:“岂不正是为了喜事?我便知道你最聪明绝顶。”

云鬟虽确信了几分,心里却禁不住有些微沉,竟分不清此刻滋味,是喜?是忧?

韩捕头却举起酒杯,扬眉笑看云鬟道:“我在本地呆了七年,临行所见的,却只你一个,如何,不跟我共饮一杯么?”

云鬟皱眉:“临行?”

韩捕头点头:“是,我今日已经向大人递了辞呈了。从此以后,我便不再是捕头,而只是一介平民,我将离开会稽,或许此生再不会回来。”

哑然,涩然,却又……云鬟张了张口,却只冒出两个字:“值得?”

韩捕头道:“值得!”不等云鬟再问,自己举杯,痛饮了一碗。

云鬟却喝不下去,韩捕头默默地又倒了一碗,放下坛子,忽地说道:“大老爷糊涂,我经了两任,都是如此……”

碗中酒是琥珀色,澄澈可爱。

韩伯曹笑笑:“起先,我的确曾想做个好捕快,但耐不住总有人绊扯着,渐渐地,渐渐地就怠慢了,心懒了。现在……更做出这种来。”

他举起碗来,又吃了一碗:“我自问不会再回到当初心明如镜的时候了,也不能再玷辱了这个职位。就如你先前骂过我的。”

双眸澄亮,韩伯曹笑道:“其实我原本觉着这人世间不过如此,人人自私龌龊,所以我随波逐流,也没什么了不得,毕竟还有许许多多比我更坏的人呢……然而,见了你才知道,并非、并非如此。”

云鬟道:“韩捕头……”

韩伯曹却不等她说完,垂眸道:“我只愿……此后,你能始终如此清净正直,不会似我一样,如白染皂,辜负了这份初心。——清明干净,无畏无私,甚是艰难,我是做不到了,可却期盼有人能做得到。至少,会让人觉着这世间更有希望一些。”

他说完之后,便举起坛子,竟直接倒着喝了一气儿,便将坛子往地上一摔,瓷片碎裂四散,琥珀色的酒蔓延一地,而韩伯曹转身,疾步出门离去!

第156章

韩伯曹那日来过之后,外头很快传开,都谈论他辞去捕头的事,不知原因。

但外头猜测的,无非是他因为牢房失火担责罢了……可细细追究,并不能算是他的责任。

然韩伯曹去意已决,郑盛世挽留了两回,无可奈何,只得准了。

早在先前去过那火场之后,云鬟心内便猜测:牢房失火之事,只怕别有蹊跷,不然为何死了两人,偏偏一个是春红?

且当时她赶去之时,韩伯曹神色本就有些反常。

后他抱酒登门,两人虽未直说此事,但从他言语之中,云鬟已经确认,的确是韩伯曹暗中动了手脚。

韩捕头毕竟在本地当差这许多年,深懂得衙门中的内详,若要认真“偷梁换柱”,比如从乱葬岗拉两具无名尸体过来……自是容易。

然而正如云鬟所说“他毕竟不是十恶不赦的大坏之人”,所以韩伯曹虽为了春红断然行事,心里却也明白他做都是律法不容的。

在云鬟看来,他选择了另一条路……至于到底前路如何,只能遥遥祝福罢了。

这一日,正是小年儿,可园外来了数人,除了徐志清外,还跟着六个随从,手中或抱或捧或抬着,身侧两个保镖护卫。

自打金行案之后,徐志清出入都有了防范,特又拨了两个高手随身防护。

门上往里报了,云鬟便迎了出来,正徐志清叫小厮们往内抬那些箱笼等。

云鬟不解,便问道:“徐兄,这般兴师动众,是做什么?”

徐志清笑道:“眼见年下了,给贤弟送些年货,都是常有的,可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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