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和驸马一生一世一双人了一辈子,最见不得那些蝇营狗苟的事情,哪怕是她的儿子也不能!
“我知道啦,我知道!”
出发的队伍比那一日从皇宫回家的还要盛大,依旧有歌舞坊的乐工跟着吹拉弹唱。由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太子的念儿当使者,骑着一匹温顺的小马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八个插钗童子、四个打方扇的女使、四个打圆扇的女使,十人引花,十人提灯,行障,坐障,一应俱全。
大长公主带队亲自相送,宗正寺的泰王等宗室也都位列其中,让百姓一次性就把站在金字塔顶端、但一直十分低调的皇亲贵胄给见了个遍。
两队人是在差不多的时间同时抵达的皇宫,一左一右,远远的就能看到彼此,正鲜衣怒马,款款而来。
这一日,整个皇城的花都开了,在漫天的花谢花飞中,婚礼正式拉开了帷幕。
文帝和女帝赐了九盏宴,群臣命妇俱在,都满脸欢喜的祝福着这一对新人。哪怕心中再别扭,脸上也要洋溢着笑容,他们可不敢得罪如今如日中天的大长公主。
宴会上,文帝按照《仪礼》上的记载,代替谢介与房朝辞的父亲,同时告诫他们:“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勉率以敬,若则有常。”
谢介与房朝辞齐声:“诺。”
然后,文帝就拿出了一张年代有些久远的信笺,道:“这是一份比较特别的礼物,是前不久朕的姑娘亲自交给朕,交待朕一定要在今时今日念出的信。朕会尊重送礼之人的遗愿,用最简单浅白的话来把它读给你们听。”
只“最简单浅白”这一个词,就足以让谢介明白了这份礼物的主人。
“白谕吾儿,
见字如晤。”
这真的是那封信里最文言文的部分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亲自把信上的内容说给你听。
可惜,当你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句时,就已经证明了爹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很抱歉,最终还是让你从别人口中听到了这些。
年少时,我的老师告诉我,早晚有天我会意识到,世界之大,也有我谢鹤做不到的事情。彼时书生意气,言绝无可能。我想,我见,我得到。秉承着这样的信念,我已顺风顺水了三十余载,今才愕然发现,我唯一做不到的遗憾,竟然会如此可怕。
我没有办法遵守承诺,陪你娘白头到老;
我也没有办法看着你长大成才,指着我的鼻子自信满满的告诉我,这事上就没有我谢介做不到的事情!
请让我自作多情的想象一下,也许当你长大,你也会遗憾与我的错过。我很抱歉,让你本该一帆风顺的一生蒙上这样的阴影,经历这样的丧父之苦。
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做好。
无论你怎么责怪我,我都觉得是应该的。作为一个已死之人,我本不该再挑开你的伤疤,可今天是你成婚亦或者是冠礼之日,我无论如何都还是自私的想要对你说上两句。
我不知道在你心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但我知道你在我心中会成长为怎样的人。
稚儿的你,一定率性可爱,天真烂漫。
少年的你,一定白齿青眉,芝兰玉树。
青年的你,一定诗书满腹,如匪君子。
你娘一定会把你照顾的很好,这不是我的一种委托,而是我对你娘的信任与了解。
可惜,她的辛苦我无法想象,她的孤独我无法体会。
这是我的失责,也是我的失败。
希望你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让你未来的伴侣和孩子体会到我让你体会到的。
而我如今在做的,正是为此而努力。
给你一个不需要为此而抉择的未来,给你一个不用后悔和遗憾的人生。
希望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最后的最后,我舔着脸和官家要了一个恩典,由我来说出这一句,从今日起,你就是周国公了。”
书短意长,不尽依迟。
许多年前,在谢鹤还活着的时候,红烛灯下,他背着妻子,小心的抱着睡的正香的稚子,走去书房,一字一顿的写下这些。
每一笔都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心神。
待谢鹤回神,儿子已经醒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等父子俩的视线对上时,儿子忽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又阳光又灿烂。
谢鹤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东方已白,被誉为下笔如有神的他,用了一夜,只写了这么一纸荒唐之言。
谢鹤最后一次点了点儿子的小嫩脸蛋:“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时光的这一头,谢介想象着爹的样子,又哭又笑:“从未怪过,何谈原谅。”
谢鹤:“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