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171)

薛简含笑摇头:“这不知是哪里的才子,好高的志向。”

程考官笑道:“不是江西的,定是江南的。江西出状元、江南出才子,别处哪里养得出这样的傲气的狂生!我看曾学士见了他的卷子定然爱重,张次辅雅好平和的文章,于这样奔逸的文风倒是略差些。”

不过考官取人也不只看文风,还要看他理学的工夫。

他的首义《喜怒哀乐之未发也二节》题中,便将一个“致”字贯通全身,写尽了体用之道,“致中和”之理。

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情未发动,不在喜怒哀乐任何一边,无所偏倚,这便是中;而其应事物而发动之后当喜则喜、当怒则怒、中节合度,有所节制,这便是和。

“中”“和”易知,而“致”其极至之行难为。

他这篇文章不离一个“致”字,以知行并重,融天地宇宙之理于人心性中,字字皆有深致。究其理学工夫,则程朱与闽学诸派理融汇贯通,如水银泄地,无孔不如;论其文字,则清粹赡逸,如天降地出,一字不可更改。

这才是会试文章,这才是进士文章!

两位考官对着朱红的卷面都觉得神清气爽,又顺着看了第二题——《非礼勿言 四句》。

这一题要点在克己复礼,内克制心中欲望而使外在行动顺乎礼制;外应礼仪而行,以其举动反过来修养其心。这考生答得自然是规圆矩方、绳直准平,然而也只占了个章脉贯通、气体不俗的好处,不像前后两题那么震撼,看完之后倒让人意有未足似的。

越是意有未足,就越盼着读到合自己心意的精彩文章。薛简索性拿着卷子不肯还给曾鹤龄,翻开后面的经义题读了起来。

判卷的工夫这么紧张,考官连分到自己手中的考卷都只细看四书题,他这抢别人卷子,还要细细读题的也是绝无仅有了。

曾鹤龄忍不住说:“我才只判了四书题,尚未看完这份卷子……”

薛简就把自己手底下还没看完的卷子抽出来递给他,连眼也舍不得抬一下,敷衍道:“延年兄先看看我这卷解闷,等我看完这篇便还你!”

他只看第一篇《春正月,公会宋公蔡侯卫侯于曹;夏四月,公会宋公卫侯陈侯蔡侯伐郑》,不会耽搁他判卷的。

这两句中,宋公会盟诸侯,排定“卫侯”“蔡侯”先后之序有变动——在夏四月伐郑时,竟把卫侯加在了蔡侯之前,这是不合周礼的。

蔡侯与卫侯虽均为姬氏诸侯,但蔡侯之祖叔度是武王所封的诸侯,卫侯之祖康叔是成王所封,依周礼,其位次必在蔡侯之下。而宋公因为蔡侯在讨伐郑国时到得晚了些,不够恭敬,而卫侯则早到逢迎他,故意将其位次排在蔡侯之下,以示惩罚。

这一题按着传统的春秋题作法,无非就是明史官褒贬之意,责宋公霸权无礼,不尊天子、不依礼制排诸侯位次,以至卑弱凌上之乱由此而生……

而这篇文章的破题竟不是褒贬霸主,而是明《春秋》“责大国易诸侯之序,所以谨礼也。”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和第二题的“克己复礼”之旨呼应上了。从“非礼勿视”四句中教人克制自身视听言动不越礼,再到此题中用宋公更改诸侯次序而致生乱为例反证谨守礼仪的重要;就仿佛这《春秋》题是前面《论语》题的延伸,叫人一篇接一篇,看得酣畅淋漓。

原来他还是看低这考生了,这份卷子前后呼应、错落有致,竟是如书法一般有整体安排,不似别人那样凭着一腔才气从头硬写下来的!

他早忘了如何跟曾考官保证只看一篇的,看完这一篇,极顺手地翻开了下一篇《祭公来,遂逆王后于纪》。

好在他没顺手圈点,再写个判语。曾鹤龄苦等他看完了才把卷子要回来,忙拿着卷子回了旁边的春二房,关上房门,执了管蓝笔,舒舒服服地倚在官椅中看卷子。

可圈可……不用点了,还是圈吧。周天子迎娶纪王后这篇,从夫妇之义升华到以君臣、父子、夫妇、朋友五伦之礼教化百姓,文意升华得甚是深远,值得多画几行圈。

就这么一篇篇看下来,再回头时他鄂然发现自己在考卷边上圈的圈实在太密,不似寻常考卷该有的样子。而且除了那些蓝圈之外,竟连次一等的点都没画上,更不必提给平庸之文的尖或是最次的竖。

他给这份卷的评价是否太高、太招摇了?

曾房师素来谨慎,看着满篇密圈总有些不安心,又一次拿卷子给同房考官们去看,问薛、程两位房考官:“两位贤弟判的卷子里可有这样的?我拿过来比比,是否圈的太过,将不值一夸的地方也画了圈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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