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王座(55)

在他们看来,只收四成粮租,都做梦都能笑醒了。

贫农们不在意,可不代表沈轻泽不在意,这毕竟是直接影响到劳动力积极性的大事。

沈轻泽面容沉肃,着重强调:“只有第一年是四成,将来我们渡过眼下缺衣少粮的困局,会给大家再减免的。”

他的解释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应,大家还沉浸在农具种子全包和四成租的喜悦中,对减免这张大饼,哪怕最质朴天真的农夫也不太相信。

范弥洲轻咳一声,无声无息来到沈轻泽身侧,向他欠身:“主祭大人,关于只收四成粮租这件事,您与城主大人商量过了吗?”

沈轻泽侧目,淡淡反问:“城里的农事归我管吧,难道我没有决定粮税的权利?”

范弥洲一顿,嘴唇动了动:“您当然有,只不过……”

沈轻泽颔首打断他:“那就好。”

范弥洲无奈,斟酌着用词,又问:“那么您决定的四成,应该只适用于您自己拥有的土地吧?”

他紧盯着沈轻泽无甚表情的侧脸,心下惴惴,他真害怕对方要求全城的地租都减免为十税四,甚至把府库赋税的税率也改掉。

传出去,可是要闹翻天的,别说上缴仓库的粮食立刻少一成,那些把田地当成命根子的贵族们,恼羞成怒之下,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沈轻泽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当然,别人的地,又不是我的,要收多少租,我可管不着。”

闻言,范弥洲暗自松了口气,还算此人明事理,知道什么可以碰,什么不可以。

沈轻泽慢吞吞又道:“只要上交到城里仓库的粮食不拖不欠就好。”

范弥洲心里咯噔一下,刚放松的心瞬间往下沉。

渊流城的赋税是五成,指的是每年上缴到城主府仓库的公税。比起明珠城收的六成税,已经算轻。

地主雇佣佃农替自己耕种,向佃农收取的那七成,是私人地租。赋税则是由地主自己承担,他们成天钻营的事,就是想法子避税。

按照领主制的律法,城里的大贵族享有免税的特权,诸如颜恩伯爵,还有高层官员,沈轻泽身为主祭,地位崇高,同样享有特权。

真正需要缴税的,是那些中产小贵族,普通地主,以及数量最多的自耕农。

其中,有的小贵族依附大贵族,时常拖税欠税,甚至拒缴,一些大地主们则往往通过与贵族联姻等方式,将土地诡寄避税,因此,真正的税务负担大多都压在自耕农身上。

好在这里的环境地广人稀,土地兼并不算太严重,除了时刻要面临兽人族的威胁以外,倒是不缺地种,缺的是青壮年劳动力。

自耕农们日子虽紧,向城主府交完五成税,还尚能满足温饱。

家里没田地的农民比自耕农更没着落,除了去城里找活干,就只能给地主当佃农,辛辛苦苦劳作,却要被收走七成粮食,因而不到走投无路,谁也不想做佃农。

范弥洲反复思量,听沈轻泽这话的意思……莫不是要拿那些小贵族小地主开刀,逼他们上税?

想到捅了那个马蜂窝的后果,范弥洲背后隐约见汗,不敢深思。

沉默片刻,范弥洲仍不想放弃劝说,轻声细语地委婉开口:“主祭大人体恤贫农,初心虽好,但也应该想到如今我们渊流城面临的困境,不正是缺少粮食吗?”

沈轻泽颔首:“我正是为解决困局而准备。”

范弥洲一对细长的眉紧紧蹙起:“您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身为属下,我也很感动,但您若还打算将来降低全城赋税,府库收到的钱粮就少了。”

“城内修缮、卫队训练抚恤、兵器铠甲、还有救济赈灾,经营工坊矿场,那么多人要养活,哪里不要钱粮?财政本就捉襟见肘,岂不是加剧了缺粮的困境?”

沈轻泽“呵”得一声,轻轻摇头:“你们总是把眼光放在钱粮的分配上,却从来不想想,如何令田地收获更多亩产,开辟更多的财源。”

范弥洲一时无言以对,良久,以一种极含蓄的不信任语气,缓缓道:“主祭大人既然自认有通天的本事,那属下只好拭目以待,等您创造奇迹了。”

他暗自摇摇头,这位主祭大人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又自视甚高,那田地里的收成,向来看天吃饭,自有定数,又不是随便就能疯长的荒草。

※※※

渊流城是临水而建,一条名为赤渊的大河,自西北而来,流经北城门外,往南方流淌而去。

百年以前,从远东逃难至此的流民先祖,背靠赤渊河,开荒垦地,繁衍生息,修建了这座北地小城,故此命名。

赤渊河北岸是大片未开荒的稀疏林地,林地更深处就是城民们闻之色变的迷雾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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