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沉云夺日(128)

“哦——哦,这样,是是……您忙,要向上,看我呢,说浑话,哈哈。”

徐清宏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徐医生也在后头跟了出来。徐清宏给他爷爷拿着药箱,先走到我跟前,语气含了几分恭敬地说:“小少爷,三爷虽说还没睡,刚用了药,人不大清醒,您看这……”

徐长生拍了拍孙子,走近我,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老迈的脸上漾着笑容,说:“小少爷,十年左右没见了,难为您有心,来瞧瞧三爷。”

我看着他,低了低头,唤:“徐医生。”

徐长生点了点头,似是疲惫地揉了揉额,下颚扬了扬,“进去吧,三爷今早就没大碍了,您不用担心。”

我揪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疑惑地看了眼张廷。

张廷挠着头,苦笑地摊了摊手。

“是枪伤。”徐长生接着说,“昨晚上受了袭击,所幸只是擦过肩膀,伤口不大,要不还有得折腾。”

袭击……?

临走前,张廷还不忘嘱咐一句:“千万别说是我带您来的。”

门合上。

我才意识到房里烧着浓浓的檀香,却依旧掩盖不住那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夹杂在一块儿,形成一股复杂的气味。

我吸了吸气,缓缓地迈开脚步。

在瞧见他的时候,终究是一顿。

他躺在床上,枕头垫的老高,只见他偏着头双眼紧闭,那身素色绸衣的领口敞开着,露出的右侧包扎了几圈,手背插了条管子,床边放着点滴架。旁边的矮案上摆放着一个手掌大小香炉,从里头蔓延出浓郁的香味。小香炉边还放着几包药,十几粒的药丸摆在桌上的金属盘子里,还有一杯白水。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站在屏风边,怯步不前,只能僵直地站在原处。

他现在躺在床上,动也不动,就像是死了一样。

我怕他,心里也怨他,可我知道,我从来就怕任三爷哪天死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我总觉得三叔他……早晚是要病死的。

小时候,我亲眼瞧见过任三爷发病,一个哮喘就能让他像是要送上一条命,抽搐得眼球都快翻白了,后来就算曾经有段时候和任三爷亲近了,他一病起来,我没一次不让他吓的——

但是,当他对我做出那种事情,又转眼和王筝站在一块儿,从他口里宣布任氏易主的话语,我那时候是真恨不得他死的。

只是兜兜转转,渐渐地我也不明白了,到底是盼着他死还是活。

他像是不太安稳,不知是觉着痛还是什么,眉头紧了紧,突然像是要睁开眼一般,眼眉动了动。

我心跳得飞快,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整个人撞到了屏风上。

他挣了挣眼,到底还是醒了。

我屏息着,看着他慢慢转过头来。

空气似乎凝滞了下来,我怔怔地瞧着他,最后还是垂下了头。

久久,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我似乎能感受到那股让人窒息的视线,末了,还是抬了抬眸。

他看着我,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单纯看着前方。

在我差点就要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抬了抬没有受伤的左手,只是小幅度地抬起,然后又垂了下去。

那白中隐隐带着青的唇,轻轻地张了张。

他这一个小伤,到底是伤了元气。

之前辛苦养着的身子,一夕之间就像是垮了。

我看着那唇型。

他在说——祺祺。

我突然想起了张廷的话。

『三爷啊,他老人家……嘿,思念您嘛。』

思念……

我回神的时候,已经走近他。他的目光追随着我,抬着眼,左手在床上艰难地移动着,我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一直到那白中透着森寒的之间触及我的手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地一震,几乎是反射性地将手抽开。

我一将手抽离,就顿了顿。

他垂了垂眸子。

只是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又凑了过来。

这次他像是用足了力气,左手伸至床沿,然后抬了抬,碰了碰我的小指。

任三爷的手生得漂亮,只不过指节间似乎长了茧——那是练琴练出来的,早年,他除了待在房里画画弹琴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消遣可言。

我记得,他弹得最好的是巴尔扎克的曲子。

在我上一世小时候的印象中,他弹得多数是贝多芬那种激烈缠绵的曲子。后来口味倒却变了,我还以为这是我和任三爷唯一可以说是相像的地方,我们都喜欢相同的作曲家,后来想想,其实也不尽然。

那指尖传来的冰冷,像是没有血液流动过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迟疑,或是横下了心,慢慢地握了握他伸出的手。

他的嘴角似乎扬了起来,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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