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丞相世外客(梦里梦外)+后记(63)

那清清冷冷的声音,淡淡宁和的语调,即便在如此绝境下,也从未改变过。

直到今时今日我都没有办法想象,当初的我在那渺无人烟,甚至没有生命气息的移动沙丘地段,究竟是如何走过那三天三夜的。每天只能喝1升不到的水,傍晚吃一口仅够填胃的干粮,在风沙中不断走,有时连骆驼都不能骑,只能徒步,迷路了就想法走回原来路线,实在太热了就在沙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那是怎样的三天三夜啊,若非亦寒一直在身边,若非子默不时在指着明路,若非还有那一点水支持那骆驼代步,我想我早就崩溃了。

直到第三天凌晨,我们两个都精疲力竭,那骆驼虚弱不堪,水袋也几乎空了的时候,漫天飞舞的黄沙渐渐减少消失,天空也变得清澈透明起来,太阳光格外芒白耀眼,而我们经过三天三夜非人的行走,终于抵达了土地较为厚实,没有大风沙的平顶山,山下不远处就有个峡谷。

头炸裂般的痛,全身究竟出了多少汗流失了多少水分我已经无力去追究了,因为浸透汗水的衣衫和皮肤摩擦,全身开始起疹。包住头的布巾像蒸过那么热,全身像被掏空了一般,那擂鼓的心跳却一丝不停,仿佛在壮烈宣誓着死亡的到来。

跳上某个海拔较高的沙丘,亦寒脱下自己的外衣扑在焦热的地面,又将我放在两块大岩石的阴影下,低声道:“公子先在这里休息,属下去寻找水源。”

我有气无力地靠在发烫的岩石上点头,连一丝回话的力气也没有。脚步声渐渐远离,我头痛恍惚之际却听到了细微的咝咝声。迷离的眼还没来得及睁开,却听子默急切地喊了一声:“伽蓝,小心!”

只见一条拇指大小呈黄白花色的蛇正吐着舌头在我身旁不足一米处。我啊地大叫了一声,脸色惨白地从岩石阴影下冲出去。霎时笼罩的烈日让我头脑一阵晕眩,我趔趄地退了几步,想去找亦寒,却忽觉脚下本是厚实的土地一松,竟崩塌了下去。

“啊————”我大叫着,从那高逾十米的砂岩上摔下去,凹凸不平的沙墙擦着我的脊背,沙砾刮着我的面颊,凝结的岩石撞在手上脚上。痛,那是无法言喻的痛。

“伽蓝!抱住头!”子默忧切的大叫在我耳边回荡。

我身在半空,痛得神志都迷糊了,身体却仍在下落。可是,那并非垂直下坠,而是贴着暗藏利刃的岩石翻滚,下滑。我紧紧抱住头,蜷缩起身子,在一声轰隆巨响中,坠落在地。身上覆盖着厚厚的沙子和凝结成石的沙块,蜷缩抽搐,浑身是血,只能呻吟。

“伽蓝!”子默用比刚刚更为忧急恐慌的声音喊我,“伽蓝,快起来!塌方……上面的砂岩又要坍塌了……快离开!”

痛……好痛!我在心里呐喊着,口中却只有呻吟。我紧闭着眼,耳中明明听到了子默的话,心中却只能一遍遍喊痛,一声声哭泣。死了,或许更好,那是我心底最深处的话。

“劈劈啪啪”“隆隆”的声音又在上方响起,我在沙堆中,心道:今日,临宇便要埋骨于此。

身子忽地一轻,耳边充斥着急促的喘息声,我被牢牢锁在那清凉熟悉的怀抱中,几个起落,轰隆声近在咫尺,嘴中仍含着黄沙,我被护着,重重跌躺在地上。

“咳咳……”我们同时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亦寒却片刻就遏制住了,将我扶起来,一脸惊惶恐慌牢牢凝视着我:“公子,你没事吧?”

我哇地一声吐出满口染着血的沙子,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却是浑身抽搐,连哭也哭不出来。心里痛极惶极,却觉得那抱住我的人比我更慌更痛,抓布清理我脸的手僵硬而青筋暴起,裹住我的身子更是从刚刚开始就没停止过颤抖。

浑身痛得没有一丝力气了,又倦又昏沉,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那双布满恐慌和惊痛的眼,惶惶然想朝他笑笑,却是头一偏,失去了意识。

仿佛是睡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眯一会眼的时间。我的神志清醒过来,缓缓睁开眼,首先印入眼帘的是熟悉而沉睡中的俊脸,黑色发质略硬的头发,米黄色的窗帘。

屋中黑沉沉的,却也不是全不能视物。我敲着自己的脑袋缓缓转身,想着:几点钟了,要……上学了吗?前几天为了给徐冽送文件迟到过一次,这次可不能再迟到了。

床头钟上显示4:15,我长吁了一口气,暗自庆幸着还能安安稳稳地再眯好久,有暖暖的被窝,软软的枕头,舒适的怀抱。不像……

我顿了顿,眨眼看着雪白整洁的天花板,不像什么……我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轻晃了晃脑袋,我转回身,目光从墙壁上一幅很是抽象的西方画上掠过。黄白的一片又一片,我从来不去管它画的是什么,现下仔细瞄了一眼,跟大片黄沙似的,也不知有什么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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