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12)

江南是什么样的地?那是用语言和想象力无法描述的;辽东是什么地?那同样也是用语言和想象力无法描述的。只是这两个地方完全是两个极端。一个极端的富庶奢华,一个极端的贫穷荒蛮。

居住在辽东的女真人,因气候地理原因,耕地很少,日常以打鱼狩猎谋生,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白山黑水的人参和东珠也算得是奇珍,可惜管不得温饱。建州这地界,连食盐没法自产,一切生活物资都得靠从明国倒卖出关。可以说,辽东的女真人要想活得下去,谋得那些铁器丝绵等必需品,要么靠大明恩赐开马市,一月一次互通有无,拿了人参东珠这样的货去以物换物,要么就得靠抢。女真人骁勇善战,不论男女,马上骑射功夫都了得,耕不得田种不了庄稼的女真人,发起狠来抢东西,比土匪还凶猛残忍。

刚来时,欣月不会说女真话,这里的女人个个大脚,她一个缠小脚的汉女,连路都走不快,哪里说得上骑马?她没法打猎,没法捕鱼,这在从不养闲人的蛮子眼里,她是个连猫狗都不如的废物。她除了紧紧巴住这个家的主人之外,别无它法可想,如果她连陪睡的用处都丧失的话,她真的不知道第二天这个家里是否还会留她的一口口粮。

按主母噶禄代的意思,那是把她卖了,都没人家肯买,除了浪费粮食,她别无用处。

这个家的主子长得非常壮实,虽然没有江南文人清俊秀雅的气质,长相却也勉强算是不难看,只是她当天伺候了一晚上便吃尽了苦头,被折磨得第二天都下不了床。这之后她见了他就觉得无比的害怕,怕他野蛮起来会像山里的熊瞎子一样,恶狠狠地扭断她的脖子。久而久之,她就更加害怕与他触碰,可若是他真的无视她,她大概会马上在府里失去存在的价值吧?

失宠还是得宠,关乎一个女人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和生存价值。她不想被卖,于是曲意承欢,用尽了当初老鸨调/教的所有手段,最终换来了一个惨烈的结局。

下意识地,她伸手抚摸上小腹。

那里,曾经有她生活的全部希望,可最终……

第四章 江南瘦马(4)

一阵婴孩细细的啼哭声打碎了她的回忆,欣月跪起上身,一手扶上悬挂于在半空中的悠车,轻轻晃动着,探头往悠车里望去。

悠车里的孩子又瘦又小,捆缚在悠车内,连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连哭声都细得像是猫崽儿在叫。

“啊,国欢,小国欢……莫哭莫哭……”

苏宜尔哈瞧欣月动作熟练地把国欢从悠车里抱了出来,摸了摸包着屁股的尿布。

“小阿哥一岁多了吧?”她没话找话地搭讪。

“嗯。”欣月替国欢换上干净的尿布,换下的脏尿布扔在一旁,自有小丫头来收走清洗。

一岁多的孩子,到现在都还不会下地走路,抱在怀里仿若寻常十个多月大的婴儿。

“哦,不哭哦,不哭哦,是不是饿了呀,国欢?”欣月抱着国欢柔声哄着,可国欢只是哭,不吐一个字。欣月的女真话说的不是太好,若非国欢身体太弱,噶禄代担心乳母一个人照应不过来,而欣月算是个细心之人,要不然不会打发一个没生养经验的女人来照顾小儿子。

欣月急得团团转,屋里的小丫头去洗尿布了,她想去喊乳母来喂奶,国欢却哭得厉害,根本走不开。

苏宜尔哈眼睛一眨,说:“我替你抱会儿,你去找人吧。”

欣月没法可想,将国欢试着递给苏宜尔哈,没想到一向认生的国欢居然没有挣扎,只是把小脸埋在苏宜尔哈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

欣月又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了几句,这才匆匆忙忙地跑出去找乳母。

欣月前脚一走,后脚国欢便突然开始大哭,哭声尖细,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他使劲推搡着苏宜尔哈,哭闹不止。幸好他人小气力不足,换个正常点的孩子,她根本抱不住。她急得满脑门都是汗,只得一边哄着国欢,一边抱着他四处溜达,随手指着屋里各处的摆设让他看,试图分散他的注意力。

苏宜尔哈从柜子指到被褥、靠枕……一样一样指过去,国欢只略略停顿便又继续哭啼。苏宜尔哈抱得胳膊都酸了,不停地换手,然后随手又是一指:“阿哥快看,那边有个……”

国欢喷着鼻涕泡扭头,结果在看到手指的方向后突然哇地一声发出惊恐的哭喊声。

苏宜尔哈跟傻了一样,完全没顾得上国欢的哭闹,只觉得自己腿软得不行,心脏扑通扑通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大……大阿哥。”她结结巴巴地喊,醒悟过来后,忙蹲膝肃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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