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173)

书信写好,努尔哈赤表示要亲自去送到明国人手里,于是这一年的腊月廿五,他骑马带着几个儿子出发,经过古勒山,一日一夜方才抵达抚顺城外。彼时天光方亮,事先得到消息的李永芳带人亲自出城三里相迎,虽是寒冬腊月,但李永芳所携火枪队一溜儿排开,兵强马壮,那种无论是马匹兵力还是甲胄火器均优于建州军良多的气势,着实令人呼吸一窒,倍觉气馁。

努尔哈赤和李永芳在马上拱手为礼,一同到教场下马,努尔哈赤将书信交给对方后,便打马回城。

虽这番作为,到底意难平,是以即便已逢岁末,却依旧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什么劲来。孰料果真好事不成双,一行人刚到城门口,便有额亦都家的管事奴才在城门口迎驾,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什么事,那人已是跪伏在地,哭成一片:“贝勒爷恕罪,五格格昨儿四更没了。”

木槿自党奇死后便有点儿神智不清,总是念念叨叨的说着党奇不该死。她这种状态下只能让奴仆看守在家里细心照料,如此拖了大半年,便卧床不起。

管事奴才的嚎哭,让努尔哈赤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他即便对木槿再不疼爱,可她到底还是自己的骨血,就这么年纪轻轻,如花般的凋零了,怎能不痛惜。

代善、莽古尔泰等人见阿玛伤心,忙各种劝慰。不曾想,回木栅后,兴许是承受不住丧女之痛,努尔哈赤竟然病倒了,直到元日那天,几个儿子方才在宴会上见到了称病数日后的阿玛。

努尔哈赤翻过新年便已是五十有五,昔日称霸威赫的男人如今两鬓添霜,已显出老态来。看着子孙济济一堂恭贺新禧,病容未退的努尔哈赤在儿孙环绕下露出一丝欣慰笑容,不过瞬息间又在看到杜度带着福晋宁古希过来磕头时,敛住了笑意,眼中渐渐覆盖住一层哀色。

杜度本想借此机会恳求玛法宽恕自己的阿玛,可磕完头起身发现努尔哈赤的脸色后,便知此事多半无望。可事到临头要他就此放弃,又颇觉得不舍,刚要张口,身后有人将他轻轻拉开,地上的蒲草垫子上已是恭恭敬敬地跪了一个人。

“孙儿给玛法拜年,恭祝玛法身体康泰……”

第十七章

“孙儿给玛法拜年,恭祝玛法身体康泰……”

努尔哈赤见那少年长身玉立,穿了一袭簇新的靛蓝团花袍子,愈发衬得面庞白皙,他忍不住眯着眼,凑近了细细打量,果然觉得这孩子的五官俊秀,长得竟有六七分像极了自己早逝的元妻。

他心里一阵儿激动,竟忍不住从炕上弯下了腰:“好孩子,快起来。”

国欢依旧磕足了头放才起身。

努尔哈赤把他叫到跟前,细细打量,忍不住笑道:“倒是比小时候结实了不少。”拉着他的胳膊四下里拍打拿捏,发现这个孙儿虽偏瘦了些,倒还不算弱不禁风,筋骨有力,衣裳底下还是藏着些肌肉的。“你小时候可没这般好,你额涅可替你操碎了心了,如今大好了,也到了说媳妇的年纪了。”

他这话音刚落,便被一旁的皇太极接了过去:“阿玛您忘了,大哥去年和三姐亲上做亲,给两家的孩子定了亲,已过了礼,要不是阿木沙礼那丫头今年一直病着,他们两个指不定孩子都能有了,您就能当翁古玛法[1]了……”

努尔哈赤厌恶褚英所作所为,特别是自拘禁起来,褚英死不悔改的性子更是让他气得不行,先前还有人在他跟前求情劝说,但每次都被训斥回去,久而久之,厌恶感日增,近来已无人敢在他面前提及褚英的任何话题。

果然,皇太极笑吟吟的说话没有讨到好处,努尔哈赤少有的笑意又冷了回去。

皇太极无奈地拍了拍杜度的肩膀,杜度失望之余,不由感激地瞥了皇太极一眼,暗示谢意。

一时气氛有点儿冷场,倒是后头预备磕头的子孙中间,岳托排众而出,在蒲垫子上跪倒道:“玛法要当翁古玛法有何难的,今年必让玛法如愿!”

“哦?”众人惊讶,许多人先是看了跪倒磕头的岳托一眼,便又忍不住齐刷刷往另一侧女眷聚集处看去。

岳托的妻子穆图尔贺此刻恰好站在宁古希边上,与身材窈窕的宁古希相比,穆图尔贺身材丰腴,宽大的长袍下依稀可分辨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哦……”众人又是一阵恍然。

杜度忍不住伸手捣了岳托一拳:“有你的!居然抢在了我头里了。”

子嗣繁盛代表了家族兴旺,特别在这种上阵依靠父子兵的年代。努尔哈赤显然因为这个消息而倍感高兴,忍不住大笑起来,竟而朗声唤道:“额亦都!额亦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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