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189)

透过雕花镂空的影壁,隐隐绰绰能看清那后头贴着一张白花花的脸。敦达里听出声音是安达里的,便道:“你不在爷跟前好好当差,找我作甚?”

安达里听出他口气生硬,显得心情不是太好,便道:“知道你今儿晚上请了假要回家去,幸好你还没走……可不是我找的你,是爷找你。”顿了顿,脸凑近镂空处,声音略微压低了些,“你不妨去求求爷,爷那么护短,只要你肯求上一求,必能解你心头之急。”

敦达里没有回应,提着灯笼,从另一侧的垂花门穿过,并步疾走。安达里从回廊处蹦蹦跳跳的跑了来,跟在敦达里身后:“你今儿早上是不是把马粪丢过墙了?隔壁有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挺标致的,一张嘴得理不饶人,非让我们赔她家的损失。这事闹的大福晋都知道了……”见敦达里只顾在前头走路,也不答他,便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你稍稍等一下,听我说完呀。爷本来都准了你的假了,怎么突然这时候又叫你去?你就不觉得奇怪呀,一点儿都不担心?”

安达里的性子向来活泼好动,大错没有犯过,但小错还是常有的。他自己经常挨皇太极骂,从小到大都快挨批挨训养成习惯了。他心里其实也很崇拜只比自己大了一岁的敦达里。敦达里沉稳内敛,小小年纪就颇有大将之风,容姿绝丽但在做事时却甚少能有其他表情。久而久之,安达里就很期待能够看到敦达里犯一次错,挨一次骂。

敦达里哪能看不出安达里这种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小心思,甩脱了他的手,一言不发,直接走到了正房门口。

门口有丫头侍立,见敦达里前来,自在门口报了名号。那房里尚未熄灯,东首间尤为明亮,有人影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的晃动走来,片刻后,门上微响,帘子撩起时里头探出一人来,竟是大福晋葛戴。

“爷心情不大好。”葛戴从屋里走了出来。

敦达里点了点头,将灯笼递给身后追来的安达里,然后他略略捋了捋袍襟,掀起帘子进了屋。

进门是正堂明间,烛火并不明亮,敦达里原以为这会儿应该在东首寝室内的皇太极,正盘腿坐在北窗下的炕上,炕上垫着大红条毡,皇太极身子歪靠在一只引枕上,一只手搭在炕桌上,那只手上正捻着一串十八子的岫玉手串。

第二十二章

敦达里进来,他显然早已觉察,却依然稳坐不动。敦达里暗自揣测,观其姿势,神情略带疲倦,又略带慵懒,乍看倒不像是葛戴口中描述的那般。

“爷!”他在炕下躬身站着听训。

皇太极眼皮都没抬一下,手边的灯烛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映照得略显几分阴晴不定,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眼睑微垂,眼睫覆盖下,不知道流转了怎样复杂的心思。

这是个向来干脆利落的主子,所以他没让敦达里等太久,便开口道:“你今年也十七了,是时候定一门亲事安顿下来。我看葛戴身边的萨尔玛就不错,就给你了吧。”

敦达里有点儿懵,但这种呆滞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瞬间,他便又恢复了平静。

皇太极扬声喊道:“萨尔玛——”

正房门上的帘子一动,从外头快步走进来一个丫头。敦达里看那着装打扮,正是方才站在门口替他同禀的小丫头。长了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五官尚算周正,可惜并不算出彩。敦达里素来知道葛戴身边从不会带漂亮丫头,她的丫头也从来不是为了爬主子床而调|教的,所以对这个从来没留意过的萨尔玛并没有多深刻的印象。

皇太极手上的手串悠悠晃荡了下,指着敦达里对萨尔玛说:“我做主把你许给敦达里,你可愿意?”

萨尔玛先是一愣,随即一张脸刷的通红,满面娇羞,嘴角不觉翘起,眼神羞答答的朝敦达里的脚边瞄了两眼,却不敢抬头。

皇太极等了会儿没见有回应,不由不耐道:“你不愿意?”

萨尔玛结结巴巴的摆手:“不、不……没有。”她仓促抬头,一张脸连带着耳朵根子都跟煮熟了似的,“奴才……全凭爷和福晋做主。”

细弱蚊蝇的声音带着一抹娇羞,她腼腆笑起时,两靥添了一对儿酒窝,倒让她那张十分普通的长相增添了几分甜美动人。

皇太极看了眼她,点点头:“你出嫁,大福晋自会替你添妆。”

萨尔玛跪下磕头谢恩,敦达里见状,便也一同跪了。

皇太极十分满意,含笑对萨尔玛说:“你先出去,交代一下大福晋,让她给你俩准备婚事。”

萨尔玛羞红了脸,慢慢退了出去。

这间隙,敦达里却一直没起身,磕完头谢恩后依旧直挺挺的跪在青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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