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270)

“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的错了。”

门莹大惊:“这哪里是主子的错?不、不……这、这怎能是错呢?”

“这不是错,难道还是对的?”尺子猛地收回,阿木沙礼将尺子放在手心里轻轻拍打,啪啪声入耳,声音虽低,却像是一下下击打在门莹心上一般。

门莹只觉得眼前犯晕,若非知道眼前之人的手段,她只怕装也早装出昏厥的样子来。

事到如今,面对主子眼中明显的不屑和冷凝,她哪里还敢存半分侥幸,伏倒磕头,哭泣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脑袋磕在青砖上,实打实的砰砰作响,一点儿掺水作假的余地都没有。

阿木沙礼呵呵一笑,笑声冷若冰霜,冻彻心肺。

————————[1]乌吉黑额涅:满语发音ujiheeniye,养母的意思。

第三章

一屋子铺天盖地的哭泣声,术禄夹杂在人堆里像根木头似的被人牵引着,一会儿跪下一会儿站起,双目空洞,面上的皮肤因为浸染泪痕后被冷风吹久了,显得干裂而粗糙。

费英东去得急,当日吃过暮食后他甚至还在屋门前耍了会儿刀棍,天黑时上了炕,搂着小娇妻说了会儿话,然后吹灯就寝。谁也没料到早上一睁眼,术禄便发现躺在自个儿身边的丈夫怎么都唤不醒了。

费英东并没有太大的疾病,虽说近年来因为年事已老难免不如年轻时候,但他老当益壮,并没有因此而退居致仕,相反在娶了术禄后,与努尔哈赤的君臣关系愈发亲密。作为大金国深得大汗信任的五大臣之一,费英东驰骋疆场,屡建奇功,去年大金攻打扎鲁特和灭了叶赫的两场打仗,费英东均身先士卒。

可以说,谁都没料到费英东会这么突然逝世,且是如此毫无征兆地一睡不醒。作为瓜尔佳氏一族的领头人,费英东的去世让整个家族都震骇不已,待族中得到消息后的子弟急匆匆地赶来奔丧,却发现费英东的内宅打成了一片。

术禄被一群福晋摁在地上推搡撕扯,她的贴身侍女仆妇拼命阻拦也抵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在众人目瞠口呆中,术禄被搓揉得不像样儿,初时还知道哭泣喊疼,闹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副目瞪瞪,面无表情的痴呆模样。

费英东今年五十八岁,术禄年方十九,这对老夫少妻婚后感情如何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婚后六年术禄始终没能生育。术禄虽然因为是努尔哈赤的孙女而荣升为府中最尊贵的大福晋,但这个身份并不能真正让她成为费英东内宅中最受尊敬的主母,费英东的元福晋虽已过世,但他的其他妻妾以及成年的子女众多,甚至孙辈中已成年亦不乏其数,这些复杂的人事在后宅中盘根错节,互相牵制,积威深远,远不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年轻女子能够掌控和改变。

寨桑武的福晋瓜尔佳氏当天晚上回到家时惨白了一张脸,一夜噩梦,梦中反反复复地盘旋着术挨打的画面。月上中天时分,瓜尔佳氏被噩梦惊醒,唤醒值夜的丫头。从炕上披衣下地的丫头沏了热茶,伺候着瓜尔佳氏喝了半盏茶,见主子脸色恢复了些,便道:“可是被梦魇着了?大福晋还是多保重些才好,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太伤心了,小心伤了身子。”

瓜尔佳氏缓了口气,感觉胸口的烦闷稍稍褪去了些,看了看窗外:“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正。”

瓜尔佳氏觉察到一丝异样,心头一跳:“爷今晚歇在哪个屋了?”

丫头犹豫道:“爷晌午才起,起来便出去了,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瓜尔佳氏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惊怒道:“我阿玛身故,他今个儿不陪我回去也就罢了,明儿可是出殡的正日子,大汗亦会亲临。难道他也要我一个人回娘家去吗?他不给我脸面,难道也不顾自己的脸面了吗?”

丫头吓得不轻:“大福晋息怒,爷虽心性不羁了些,却也不是不懂进退的人。费英东扎尔固齐不仅是他的岳丈,也是他的舅舅,不论为婿为甥,理当奔丧哭灵。这会儿还没到四更,兴许一会儿爷就回来了。福晋您先躺下歇歇吧!你已经累了一下午了,若是再休息不好,明儿个可怎么熬得下去?”

瓜尔佳氏姊妹众多,她能够在众姐妹中拨得头筹嫁给表哥,也算的是出类拔萃得宠的。她一向要强,哪肯在这关键时刻在兄弟姊妹间出这种丑,若是让人知道,她嫁的这个表哥,完全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成日里不回家与一帮闲汉爷们厮混,那她以后还怎么出门与那些妇人们打交道?怕是背地里要被人笑话死。

丫头伺候瓜尔佳氏重新躺下,瓜尔佳氏满腹心事辗转反侧,熬到四更天时方才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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