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310)

敦达里微微一怔:“这个……不用担心,自会有最合适的人来照顾她。”

萨尔玛欷歔:“哪里算是最合适的,即便台吉再娶,到底也不过是继母,若是遇上像二贝勒福晋那般的为人,怕还不如养在主子跟前,至少吃穿用度,主子从未克扣薄待过,而且……”她忽而压低了声,怯怯地嘟哝了句,“主子不能生养,也不怕有孩子与格格争宠。”

敦达里斥道:“这话岂是你能说得的?”

萨尔玛塌肩一颤,急忙认错:“是我错了。”

敦达里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掸去衣裳上蹭上的那层灰尘,蹙着眉头往门外走。

萨尔玛欲拦,却又不敢,直看着他跨出门外,方才踉踉跄跄追了出去,倚在门框上喊他:“天都黑了,您还要上哪里去?”

敦达里头也不回,直走到院门口方才回道:“马还未喂,家里没干草,我带它到岗上去遛遛,你不用等我,收拾妥了,先睡吧。”

萨尔玛欲言又止,天色已黑,极目望去,只隐约能看到敦达里解了院门前木桩上的马绳,翻身上了马,须臾,便是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马蹄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散在夜色中。

萨尔玛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垂首敛睑,浓重的夜色掩盖不住她满身寂寂。

第十七章

因着受莫洛浑、硕托的牵连,武尔古岱夫妇商议后决定提前搬家,哪怕界藩城内的家具尚未添补完毕也是顾不得了,急匆匆地领着一家老小寻了个吉日便离开了赫图阿拉城。

与武尔古岱一家子一起离开的还有代善的家眷,如今济兰不管事了,家里庶务皆由萨茵说了算,一听哥嫂要走,她便打定主意一起跟了走。套了七八辆马车勉强坐下一干女眷,仆从侍女则是随车步行,因行李较多,辎车却少,所以队伍着实走得不快。

莽古济母女三人先是同坐了一辆车,走到快晌午的时候,莽古济被色尔敏唤下了车,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佳穆莉午后犯困,早已没了早起上路前的兴奋,这会儿趴在软垫子上蜷着身子睡了过去。阿木沙礼怕她受凉,便将手上缝制了一半的羊皮袄子顺势搭在了妹妹身上,而后挺了挺腰,只觉得坐久了说不出的腰酸背痛。

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后,免不了摊开手对着自己满手指针扎的伤口苦笑一声,到底是这么些年前养得太过娇气了,竟是连最粗简的羊皮袄子都缝的针脚凌乱。她不愿让父母觉得自己回娘家像个废物一样吃白食,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比废物好不到哪去。

一时惆怅后,忍不住撩开车窗,透过缝隙往外打探,心里琢磨着是否该重新练练骑射,至少先把自己以前学到的本事重新温习一遍,总不至于如今活到十八岁,反不如八岁时能干了。

窗外阳光正暖,可惜尘霾挥扬,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时,鼻子先被扬尘呛得连打两个喷嚏,涕泪直流,忙匆匆解了塞在襟下的帕子来捂鼻子,不妨窗外响起一声嗤笑。

睁眼看去,却是一男子骑马跟车而行,因是逆光,一时瞧不清长相。她正疑惑,那人却抬手冲她招了招:“出来吧,我与你说件事。”

这一开口,倒叫她认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岳托。

这一下,阿木沙礼顿时变了脸色,把窗子砰的关上了的同时,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小心压在了佳穆莉脚上。

佳穆莉哎哟唤了一声,揉着眼睛醒了过来,嗔道:“姐姐你做什么呢,压疼我了。”

阿木沙礼只觉得一颗心砰砰砰直跳,似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惊惧什么。佳穆莉翻了个身继续蜷着,嘟哝道:“什么时候吃饭呀,我都饿了……”

恰在此时,车厢外壁上扣扣响了两声,阿木沙礼的心跟着砰砰狂跳了两下。隔着车壁,那醇厚的嗓音却似乎紧贴在耳边:“你若不肯出来,我便上车与你说。”

她心里一惊,瞥了眼和衣而卧的佳穆莉,犹豫片刻,低头钻出车厢。

这才一出来,腰上便是一紧,没等她反应过啦,已是腾身离了马车。岳托将她抱上马背,她还没来得及跟车夫关照一声,便被他策马偏离了行进的队伍,跑向山冈。

莽古济使劲抽了口烟,开口时烟雾从她口鼻拥出,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厢,同时也让坐在她对面的哲哲看不清她脸上是何表情。

许是揣摩不清对方的心思,哲哲终于停下了话题,端庄娴静的面容上滑过一丝讪色。

莽古济的旱烟抽得愈发凶了。

到最后还是萨茵打破了沉寂,笑着对哲哲道:“真是辛苦你为了我们两家的事跑这一趟。”转向莽古济,“说起来,我也算是男方长辈,我的好嫂子,其实真不用我自夸,我家大阿哥是个怎样的人,你也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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