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315)

阿木沙礼也曾听闻术禄归家后颇有些形槁心灰,足不出户,在居室内拜起了佛祖,日日茹素念经,但耳闻远不如亲见。

这会儿术禄就跪在自己跟前,充耳不闻,只顾闭着眼敲木鱼,双唇嚅动不止。

她连喊了两三声,术禄似把一段经文念毕,稍稍停顿,方才缓缓睁开眼来。屋内光线充足,只是烟雾缭绕,让这一切显得不太真实,术禄脸色泛白,眼波无痕,真真似已化作方外之人。

阿木沙礼忍不住倒抽口冷气,蹙着眉在她身侧慢慢蹲下身去,视线与对方持平:“术禄,难道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术禄唇角微动:“我自然是认得你的。”手中木鱼槌搁下,佛珠长长圈在掌中,她从蒲团上起身站直身,面容平静,“难得你来看我,何事?”

“我……”

术禄走到南炕边,脱鞋上炕,指了指炕桌对面的位置,示意对方坐。

阿木沙礼见术禄神情平静,但一言一行,举止间添了人气,比方才仿佛随时要坐化在佛像前的样子要好多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上炕落座。

术禄从暖窠子中提了茶壶,倒了杯茶给她:“只有水,我不喝茶叶。”

阿木沙礼捧着杯盏,水已不热,冷冰冰的让人毫无饮酌的欲望。

两人默默静坐着,彼此谁都不再开口说话。

直等得了一炷香燃尽,阿木沙礼方才犹豫地说:“我要嫁人了……”

“哦,那恭喜你了。”术禄并不吃惊,语气淡然平静。

“你早知道了?”

她摇头:“我住进这院子便从来没出去过,只有一仆妇一日送两餐进来,她不会与我说话,我也不需要她跟我说什么。”说话间,她回眸瞥向墙上的佛像,“有佛祖在,便已足够。”

第十八章

阿木沙礼微微一滞,沉默良久后方道:“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需要我对你说什么?”

“我以前……”她眼神略闪,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以前……”

“你我幼时曾是知心伙伴,之后……你疏远于我并没有什么不对,是我阿玛对不起你才是。”术禄沉吟回忆,面上却依然平淡如水,并没有任何怨怼之色,反添了些许歉疚,“我并不奢求你能原谅我阿玛,虽然他已付出了代价,即便因为他的行为,使得我们做子女的都受到了牵累,但我依旧不恨他。我也不恨任何人……阿木沙礼。”她诚恳地拉住好友的手,“你可以不用原谅我阿玛,但我依然希望你能放下心头的怨恨,我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幸福,我知道二哥也是这样希望的……”

阿木沙礼心头泛起微微酸涩,不由扭开头,目光闪避。二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凝结,过了好一会儿,为了打破尴尬,阿木沙礼目色闪烁地四下遛了圈,讷讷地道:“这院子倒是清静,我竟是不知家里何时修了这么处好地方。”

术禄懂她的意思,便也顺着话题说:“这原是八叔的院子,院门原是朝东开的,八叔搬走后原来的宅子发售了出去,不知怎的却将这一进小院辟了出来赠予二哥。我见这院子清静,便搬了来住……”

阿木沙礼轻轻推启窗缝,清新的空气渗入的同时,窗外一点透绿也映入眼帘。有那么一瞬,神志被这清幽冷沁的小院景致所迷,术禄的声音似乎也远去了,声声丝丝犹如散逸于空,直到窗外的那丝冷风扑面袭来,那股寒意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方才恍然惊醒,突兀地脱口道:“这里住的不是四贝勒的三个福晋,难不成是那个外头接进来的扎鲁特博尔济吉氏?”

术禄的表情却未见惊讶,神情淡然,眼睫低垂,鼻息似有若无的“嗯”了声, 并不做任何叙述。这令阿木沙礼本就惊讶的心思更添了一份震惊,思忖良久,方喃喃道:“这个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真是好本事……”

传闻皇太极早年寡淡女色,子嗣不丰,但他素来人品端方,在子侄辈眼中备受推崇,没想到他背后竟也有宠幸女人到不分妻妾的糊涂行径,瞧瞧这院内修葺摆设眼下虽搬得仅剩了个空壳子,却依稀能想象出往日的靡靡奢华。

阿木沙礼的眼界非女真寻常妇人能及,她被国欢教养得见过不少世面,这个院子格局清幽,别说关外少见,便是放到北京城也极是精致稀罕的。

她思虑越深越觉蹊跷,心中直觉有种隐隐不安透了出来,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她却始终摸不着边,一时愣怔发起呆来。

术禄如今是个闷葫芦,阿木沙礼神游太虚,她也不开口阻扰,手里捏着串佛珠,一颗颗的拨弄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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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沙礼去了术禄院子后许久未出,这样突兀又异常的情况令一贯柔顺没脾气的松汀不免也渐渐生出一丝怨怼。她原还满心期盼着阿木沙礼只是打着拜访术禄的借口实则是来找国欢叙旧情的,没曾想足足等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听到小丫头禀告说阿木沙礼从小院里出来了,却并没有往正屋来,而是直接出了宅门,坐上马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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