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为偶(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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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人是如何紧张混乱的,李佳氏却只觉得自己犹如漂在湖面上的一艘小船,湖水清澈见底,鱼虾游嬉,她坐在小船里,没有船桨,她只能用手慢慢地划着水面。那湖水映着她的倒影,只是手指入水时发觉湖水竟冷得像冰。她急速缩手,没想到小船一个激荡,船舷倾斜着翻了个底。湖面上连个水花都没有溅起一滴,她就这么跌落进湖……

湖水瞬间吞没了她。

她冷得全身发抖,然后整颗心和身体一样猛地往下一沉,她突然睁开了眼。

还是明间的那个南炕炕头,她这会儿正躺在炕上,身上搭着条薄被,和煦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朦朦胧胧地洒在炕上。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宁静安逸,然后她却仿佛听到了生命逐渐流逝的声音。

她枕着瓷枕,看着屋里的一桌一椅,一砖一瓦,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感觉交织在一起,她微微笑着,眼泪却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渗出,一滴一滴滑落。

一只白皙的小手拂拭上她的眼角,微凉的触感,她眼睑一动,那手像是受到惊吓般缩了回去。

眼前是个瘦小的脸蛋,白得有点吓人的脸上嵌着一双不符合比例的大眼睛,惶恐不安的眼神飘忽着:“窝克[2]。”

她努力地挤出一丝微笑,生怕吓坏了眼前的孩子:“国欢……”开了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哑得不行,根本说不清楚话,嗓子里似有把火烧。

国欢忐忑地看着她:“窝克,睡了……”他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睡了这么多天了。”最后他摊开两只手,比划了八个指头。

“是么?”她的声音很低,近乎只能比划口型而已,没想到国欢居然看得懂。

国欢点点头:“窝克,我阿玛又打我额涅了……”

她怜惜地看着国欢,想伸手抱抱他,可惜自己全身酸软得像是没有半根骨头一样,根本抬不起手来。

“也打了……打了另外一个额涅。”国欢像是被闷坏了,居然滔滔不绝起来,他皱着一张小脸,很不开心地说,“我额涅骂她来着——活该,让你学人穿衣打扮,你以为你是谁?穿上龙袍就像太子了吗?正主子过生日,你眼馋了,想往里头掺和,也不照镜子看看……”

国欢的声音陡然变得尖细,他那说话的腔调明显是学的噶禄代,李佳氏好笑又觉得可悲,难为一个四岁的孩子记性这般好,居然将大人的争吵记得一字不漏。噶禄代也真是的,与哈宜呼吵架也不知道避开些孩子。

“乖……”她张嘴,“都不是好话,不要记心上,忘了……咳咳。”

第十四章 慧极必伤(5)

国欢歪着头,似懂非懂,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终是按捺不住地问:“我额涅说,窝克以后比她还惨……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弱弱地一笑,觉得噶禄代真是嘴碎的够可以的,在一个小孩子跟前居然什么都敢胡说,真以为国欢年幼,便什么都懂吗?

“国欢是好孩子……”她轻轻地吐气。

国欢腼腆地笑了:“是,哥哥和岳托他们都出去玩了,额涅让我待在屋里不要动,我很乖,我听话。可是额涅还是不开心,她今天来窝克家,和萨茵窝克说了些话,然后萨茵窝克就哭了……窝克你刚才也哭了,是我额涅也跟你说了那些话吗?你难过了?窝克……你不要哭。”冰凉的小手再次抚摩上她的脸颊,“不要哭……窝克,你不要哭……”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对面。

国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阳光暖暖得洒在新糊的窗纸上:“窝克要开窗户吗?”

她摇了摇头。

隔着薄薄的一扇窗,也许屋外的噶禄代自己都没注意到嗓门有多响亮。苏宜尔哈已经在啜泣:“不会的……不会的!”她的声音颤抖零碎,也不知道是伤心的还是愤怒的。

噶禄代尖叫着:“我都说了几十遍了,你们怎么还当是做梦呢?今天衙门大殿上,贝勒爷亲口允下的,以后他百年归老后,内栅的妻妾都归二阿哥所有!”

“所有的?”苏宜尔哈还是不敢相信。

“是,就是那个贱人,那个贱人也在!”

萨茵喃喃的:“阿巴亥……阿巴亥……”

苏宜尔哈嘴倔地说:“那也……也是几十年后的事,贝勒爷正当壮年呢。”

“你们一个个就自欺欺人吧,难道非要我捅破窗户纸,打开天窗说亮话?去年二爷和我们爷为何在家里大打出手?事后爷打杀了那么多奴才封口,为的什么?别说你们都不知道!同胞亲兄弟为了阿玛的一个女人阋墙相残,说出去多可笑!可它就是发生在我眼皮子底下了,我还只能眼睁睁地受着,什么声都不能吭。那个哈宜呼是个什么东西?阿巴亥又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被贝勒爷指婚,转眼就要嫁进你们这个家里的济兰又是个什么东西?大家都不是瞎子,都有眼睛,这些女人,个个顶着一张布喜娅玛拉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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