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第二部·扎鲁特(17)

我口干舌燥,虽然一时无法明白阿巴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眼中强烈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慄。

她沉下脸,冷冷的从我身边走开。

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忽觉悲凉莫名。

这时小丫头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两个人不停的争辩,见我站着,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叫道,“塞岳瞎诌呢,她偏说那个孙带格格长得像格格您!这怎么可能啊,那个孙带格格样貌是不丑,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说孙带格格和格格长得像!奴婢只是说,孙带格格背影身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颇为神似罢了!若单论长相,满城除了大福晋,恐怕还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色的女子来呢。”

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心慌意乱,叱道:“行了!唧唧歪歪的嚼什么舌根,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你们难道当真不懂一点规矩了么?回去叫管事嬷嬷好好收拾你们!”

两小丫头平时在我跟前没上没下惯了,这时突然见我动怒,都吓傻了眼。

我心情烦闷,也懒得再管她们,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气悒难解,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我撒腿在园子里疯跑起来,顾不得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满月1

明万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尔哈赤命扈尔汉征渥集呼野路,尽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极生下长子,取名豪格。满月那日,宴请亲友,在子孙绳上系上小弓小箭挂在屋前柳梢枝头。

前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葛戴房内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奶娘抱着怀里,粉嘟嘟的噘着小嘴,我将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这般看着襁褓中的皇太极……

老嬷嬷将两只馒头合在一起,凑到葛戴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在满族风俗里谓之“满口”,意思是打从这一天起,产妇将可不必再有禁忌。

我见她们那边全挤在一块忙着侍弄葛戴,一时兴起,便从奶娘手里抱过婴儿,托在臂弯里轻轻摇着。

豪格醒了过来,眼睛拉开一条缝,小嘴一瘪,慢慢向两边拉开。我怕他哭,大急,忙拍着他的背,随口乱唱:“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已在树上挂。小妞妞,别哭了,额娘领你找阿玛。船儿摇,别害怕,长大嫁给渔老大。鱼皮鞋,鱼皮袜,鱼裙鱼袄鱼马褂……”

小豪格果然没再哭,眼睛睁得溜圆,我发现他有一双和皇太极同样乌黑的眼眸,不由看痴了。

忽听边上乳娘噗嗤笑道:“格格虽没当过额娘,这哄孩子倒是比我们这些做惯了的还要强个百倍!”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将小阿哥重新交还到她手里:“哪呀!我乱哼的。”

边上另有一老嬷嬷笑说:“奴婢听格格那悠悠调倒是唱的极好,只是……这是哄小格格的,咱们侧福晋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欢小格格?”

“嗯。”我余光有些眷恋的瞥了眼乳娘怀里的豪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喜欢女儿……”

正痴痴的出神,忽听边上的下人嬷嬷全都高声喊道:“八爷吉祥!”我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皇太极,小丫头正替他解下落满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满屋子的人后,便大步朝我走来。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嗯。一时忘了……我给小阿哥送长命锁来。”我低头嗫嚅。

皇太极伸出手来,才触到我的臂膀,忽听边上老嬷嬷喜滋滋的唤道:“爷不抱抱小阿哥么?”

皇太极闻言一愣,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过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从乳娘递出的手中将豪格接了过来。

我心里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温柔似水,眼底蕴笑,一脸幸福的葛戴,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他们……他们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悄悄的退出门去,里面的人正围着小豪格晏晏笑语,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离去与否。

到得门外,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我回眸又望了一眼,狠狠心扭过头加快脚步。院子里停着软轿,我钻了进去,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在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的说:“格格,奴婢方才瞧见八爷出了屋子,在雪里转悠着像是在找什么,很急的样子……”

“不干咱们的事!闲事少管!”我冷冷的说,“往后的日子还想过得舒坦,便切记多看少讲,多嘴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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