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天下第二部·扎鲁特(35)

“拿我一条命去换,总应该换得回来吧?”我吸气,冷笑,“我就不信我要见一个朋友,竟会有如此之难!”

“东哥!”他拖我回来,紧紧的抱住我,“我想办法……我带你去见大哥……”

我的脸压在他的胸口,但怒气未平,竟而脱口讥诮的说:“不怕会连累到你了么?二爷!”

“东哥!”他惨然惊呼,身子急遽颤抖,用尽全身力气抱紧我,“不要这样说……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迭连声的“对不起”将我硬起的心肠悄悄软化。也许……不能完全怪他,没人比我更清楚,要在努尔哈赤眼皮底下,争得一席之位有多难!勾心斗角,力争上位却又不能太过招摇,恐遭人嫉恨,代善他……其实撑得也很苦吧?

我心软了,嘘叹着回应他,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手拍着他的背,哀怜的说:“代善,你毋须向我道歉,或许全天下的人都能责怪你,但我却是最没立场的一个!我没资格怪你……所以,不必对我说这三个字!”

代善身子微微战栗,这一刻我所拥抱着的他,仿佛又回到当年那个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少年……

对不起……代善!这三个字应该由我对你说!

请你忘了我!以后……请按你自己的意愿生活吧!

诀别2

甬道内有些昏暗,脚下虽然踩着实地,可总觉得有点飘飘忽忽的不踏实,代善送我至狱门便不再前进,不知道他是想守在门外观测动静呢,还是不敢面对牢狱之中的亲哥哥。

老狱卒引着蜡烛在前边带路,边走边絮絮叨叨的抱怨着,说什么囚犯最近脾气愈发捉摸不定,难以伺候……正说着,忽听甬道尽头,传来一声厉吼,我猝不及防,竟被吓得打了个哆嗦。

那老狱卒却是见怪不怪,显然已是习以为常,哈着腰笑道:“姑娘莫怕,犯人拿铁链锁着呢!”

我身上一阵阵发寒,强打着精神走到底,一道铁门将内外阻隔。门上仅留了上下两个小孔,上面的案板上搁了一只饭盆子,里头是一些剩菜残羹,老狱卒顺手将盆收走,然后在底下开口处踢了踢,喝问:“屎尿盆子呢?敢情你只吃不拉?还是把屎尿拉裤裆里了?”

我双手发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呆,才哑声说:“开门!”

“吖?什么?”老狱卒困惑的回头瞥我一眼。

“我说——开门!”

“那不行!”他断然否决,“他是重犯……”

“开门!”我不待他说完,左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右手举着刚从发髻上拔下的簪子,顶住他的咽喉,“我说……开门,你聋了吗?”手抖得太厉害,竟当真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我却什么都顾不得了,发疯般厉声尖叱,“你不是说他被铁链锁着么?你怕什么,一个铁索披颈的犯人,你还怕他跑了不成!开门——我要进去!”

老狱卒吓得双腿发软,抖抖缩缩的求饶:“姑娘息怒……小人尚有家室,死在姑娘手里不打紧,若是让犯人逃了,小人一家都会遭殃!姑娘……”

我呼呼的喘气,当啷一声,发簪落地!

疯了!我真是……

“姑娘……多谢姑娘……”

“开开门……求你……”我黯然神伤,“我只是想见见他,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姑娘……你,不会是他家内眷吧?唉……”他忽然压下声,怜悯似的说,“也罢,我成全你这一回。只是你出去可千万莫对人讲,就是带你来的那个……”

“我知道,我不会跟任何人提!出了这里,我便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老狱卒“唉”“唉”的连叹两声,从腰间摸索出铜匙,边对锁孔边悄声说:“姑娘,你自个儿把握机会吧……我悄悄跟你说,这个人活不长了……听说上头已有密令,早晚拖不过年去……不过,他即使不被杀头,恐怕也活不久了,像他这么作贱自己的,我还是……”

“嘎——”铁门缓缓拉开一道缝。

我还没从刚才那番惊骇的言论里回过神,便听老狱卒叹道:“去吧!只略略说上几句贴己话就好……”

黑咕隆咚的一间不到十个平方的逼仄牢房,我茫然的走了进去,牢门在我身后飞快的闭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刺鼻味道,墙角蹲着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见我靠近,忽然当啷扯着链子跳了起来:“滚——滚出去——不用假惺惺的月月来问我,我就只那句话,我没错!我没做错——”

我捂着嘴,喉咙里堵得慌,胸口像是压了块千斤巨石,怎么都透不过气来。眼前的褚英……衣衫褴褛,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五官隐在黑色的阴影下,无法瞧得更为清晰,然而那样瘦骨嶙峋的感觉却着实让我震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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