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1179)

“上房的你们几个,抬老太爷老太太去梢间,找会推拿的婆子来先顺气活血。”燕九少爷声音冷峻,倒令众人被威慑住,个个平复了下来,连忙依令行事。

“长房的人,立刻去找担架和车,另让人去半缘居,叫两枝三枝四枝烧热水,准备好一应救急之物;四房的人,拿绳来,绑了燕五,拿布塞了她嘴,免得咬了舌,暂先关去东梢间看守起来;二房的人,把燕六绑了,丢去厢房看住;三房的人,把这里收拾了,另在外面支应着,有事立刻来报。”

燕九少爷一番吩咐,众人立刻有的放矢地忙碌起来。

上房的下人最了解老太爷夫妇,自是要由他们来照顾老两口。

长房的下人被伤了主子,人人自危之下更会尽心尽力以求挽回。

四房的下人常年受燕子恺熏陶,个个儿浑不吝,让他们绑了燕惊梦,丝毫没压力。

二房的下人得知燕惊香险些害了他们的小主子,人人恨得咬牙切齿,绑起她来更无顾忌。

燕九少爷用了片刻时间,挑了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待燕子恺叔侄带了治伤的人回来后,燕府已经恢复了平静。

燕七去了坐夏居,在旁看着那人抢救燕子恪。

一动不动地看了一整宿,天将亮的时候,燕子恒托朝中熟人从宫中讨来的治伤良药也送到了府上。

一个白天过去,傍晚时候,燕子恪睁开了眼睛。

“老太爷老太太都没事,才刚还听说一人喝了一碗蔬菜肉粥。”燕七和他道,“其他人也都没事,燕五疯了。老太爷要把她关去家庙,安排了几个稳当的丫头和婆子,能确保她这辈子平安活到死。别的事你也无须操心,三叔四叔小九和我娘都已把家里安排妥当。乖乖养伤,虽然没伤及要害,到底放了不少血,饿了就先忍着吧,渴了也不能喝水,免得上头喝下头漏。”

床上的燕子恪费力地动了动唇角,转而却又睡了过去。

燕七没再守着,把人交给了一枝,两三四枝也都没走,仍旧留在半缘居伺候。

燕七从半缘居出来,并没有回坐夏居,而是直接去了北边的一溜四合院,那儿是姨娘们住的地方,也有不少的空院子,燕惊香就被关在其中的一座空院里。

燕七敲门进去,见上房外面站着水墨丹青写意白描四个燕九少爷的小厮,屏声凝气地立在那儿放风,见了燕七齐齐垂首行礼,燕七直接推门入内,见堂屋里一对二,左边是燕小九,右边是杨姨娘与打着夹板吊着胳膊的燕惊香。

见了燕七进来,燕惊香先便白了脸,向后连退了几步,躲到杨姨娘的身后去。

“你们可以走了。”燕七看也不看她,只淡淡扫向杨姨娘,见杨姨娘眸光一闪,似要说话,燕七却又补了一句,“我说的走,不是从这个院子走回你们的院子,而是走出燕府。”

直接赶人。

“你做得了这个主?”沉默寡言了十几年的杨姨娘,开口语气轻哂,“一个外姓人做燕家的主,只怕燕家人不会高兴的。”

“我做得了主。”燕七淡淡道,不与她多说,只有这几个字。

杨姨娘笑起来,依稀还有年轻时娇贵的影子:“怎么,不想知道你是谁的种?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亲爹亲娘?”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燕七看着她,“我本就不是步家的人,谁杀了他们我一点都不在乎。”

燕九少爷在旁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早就猜到了。

是啊,她从来都不傻。

“是吗?”杨姨娘笑意更盛,仿佛认为燕七在强作冷酷,“那么你胸前那粒朱砂痣要怎样解释?”

“我无须对任何人解释。”燕七道。

杨姨娘在她脸上看了一阵,委实看不出任何强装出来的无谓,便抬手一指燕九少爷:“你不在意,他也不在意么?”

燕九少爷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掀起滔天巨浪。

我是谁?我是谁?

杨姨娘轻轻地尖笑了一声:“哈!萧天韵生了两头白眼狼呢。”

燕九少爷扬起眉,慢慢地弯了唇角。

弯着弯着,忽然放声大笑,从小长了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因笑而发出过这样大的声音。

杨姨娘目光惊异地盯着他看,却完全无法从他这笑声中看到嘲讽、悲凉或是哀伤等等的情绪,她疑心自己眼花了或是出现了幻觉,怎么他——步星河的儿子此刻竟然笑得如此释然开怀,甚至……心满意足?

是啊……开怀,并且心满意足。燕九少爷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这么执着地急于找出身世真相,原来并不是想知道生身父母是谁,生父生母,于他来说不过是一种血缘传承与人伦道德上的牵绊,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究竟是不是姐姐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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