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锦绣华年(939)

年节前夕,前方战线上的骁骑营和武家军陆续回到了风屠城外的大营,据说两军把四蛮打得远远地缩回了自家地盘里不敢露头,再往远处追也就不好追了,因为塞外的地界实在是太广阔了,到处都是荒凉的戈壁和沙漠,有时候骑着马或骆驼日夜不停地走上数天数夜都看不到一丁点儿绿植或水,再别提有什么可以用来食用的动物,人烟就更没有了,所以蛮夷们才总想啮食天朝的地盘儿,只因他们所生活的自然环境实在是太艰苦了。

再加上过年前的这段时间是塞北最冷的时候,气温低、降雪多,这样的天气条件对双方来说都是非常不利的,这跟战士的意志是否坚强没有半点关系,大自然的力量不可战胜,年年都有冻死的兵士和战马,冻伤冻病的更是成批,在这样的条件下,即便是野心勃勃的蛮夷也不得不尊重客观与自然,灰溜溜地撤离了战线以避过这段严酷的天气。

而骁骑营和武家军就更不可能冒着严寒长途跋涉无人区去追打这些丧家犬般的蛮子了,并且眼看着将有一场大暴雪侵袭前方战线地区,于是毅然地带兵撤回大营,他们不好打过去,蛮夷自也不好打过来,在天气转暖之前应当不会再有战事,正可趁此机会收兵回营休养生息。

于是燕家的两位当家男人就又忙了起来,老大忙着人事调配,老二忙着喝酒接风,一直忙活到年三十才都闲下来,燕子忱一家子吃过午饭就集体移步去了燕府,见到处也是张灯结彩一片红,好歹让这大宅子里多了几分热闹气息,一进屋燕子恪就把小十一接过去了,不知从哪儿弄了个棉花塞的布老虎哄着他玩儿,小十一怔怔地瞅着眼前这个人,看也不看布老虎,眼前这人就把布老虎扔了,也专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十一迟疑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的眼睛,道了声:“藏……”

“是想跟您玩儿藏猫猫呢。”小十一的奶娘在旁边笑着翻译。平时大家跟小十一玩儿藏猫猫都是用手遮住脸,然后忽然把手拿开,或是把脸从手后面露出来,“喵”地一声冲他叫,他就会开心得手舞足蹈,大家管这个叫藏猫猫,小十一能吐字之后也就学了个“藏”字。

“是想玩儿藏猫猫吗?”奶娘在旁边笑着启发小十一。

“藏……”小十一抬高胳膊,快要戳到燕子恪的眼睛里去,神情却更加疑惑和好奇,“捻……”

“对,小少爷真聪明,这是‘脸’。”奶娘笑着教他,小十一吐字尚不清晰,平时燕七教他学认五官他就爱把“脸”念成“捻”。

小十一怔怔地望着燕子恪的眼睛好半晌,忽然不明所以地笑起来,摇着手臂,像是在冲谁打招呼。

“是看到大伯眼睛里他自己的倒影了吧。”燕七道。

“昨儿他还臭美照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嘀咕了半天。”燕二太太也笑道。

燕府里没有女主人,燕二太太坐着歇了一下,喝了几口茶后就立刻张罗起晚上守岁的一应事务来,左右都是一家人,燕子忱也在,所以也没有什么可避讳的。燕子恪抱着小十一,叫上燕九少爷一并去了书房,说是春联还没写,燕七则和崔晞往临窗炕上一坐,一人拿把剪刀开始剪窗花,燕子忱则大马金刀地往旁边椅子上一坐,给萧宸解答关于某部兵书上的问题,顺便讲一讲理论应用于实践上的成功案例和反面教训。

待各人将手头和嘴头上的事都弄得差不多了,晚饭也就该上桌了,一大家子团团围坐,虽都不是什么爱吵闹的人,少了几分热闹,却也不失自在温馨,席上还行了一回酒令,燕九少爷彻底把他爹给放展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从见头一面到现在,林林总总受的气今儿一股脑地给讨回了公道,在座的没一个傻的,一见爷儿俩怼上了立时就明哲保身隔岸观火,先开始萧宸还不明白其中纠葛,正认认真真地跟这儿掺和,桌子下面也不知被谁踢了一脚,半晌后反应过来,也跟着置身事外,坐看燕九怼他爹,人武力不行有脑力来补啊,行什么令你都行不过他,于是就看着他爹被他怼得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幸好酒量大,否则早就趴桌了。

“看把我爹高兴的。”燕七用小十一挡着脸,悄悄和燕二太太道。

旁边萧宸听见这话,仔细在燕子忱脸上看了一阵,哪儿也没发现他高兴的迹象来,光听见他喝一杯骂燕九一声“臭小子”了。

这厢燕二太太也悄笑:“你爹就是嘴硬,昨儿夜里还问我有没有给小九准备过年的新衣服呢,今儿出门往这边来之前又嘱咐我多给小九点压岁钱。”

“男人的世界我们不懂。”燕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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