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74)

但是到中盘激烈的争地……她几乎就只能任人宰割了。有时甚至连官子都熬不到,所有人就都看出她输了——当然她自己还会若无其事的继续收官,耐心的把棋下完。

——“这孩子天赋不错,但是围棋是‘面对面搏杀’的‘竞争性’运动。”当时老师这么说,“这孩子没杀气,甚至连争斗心都没有,实在不适合走这条路。”

想到这里,邵敏舒坦的喝了口热茶——既然老师说是“搏杀”,那么想必下棋也是一种战斗。

她猜得不错,元清虽一开始很不情愿,难过为什么她跟元浚是“琴箫相合”跟自己却要“对面搏杀”,但是跟她下了一会儿,就已经正襟危坐,严阵以待了。

邵敏虽极少赢棋,但棋力还是不错的。她能看出来,元清的围棋受过高手指点,本身天赋不错,锐气也足,假以时日,必定是个高手。

不过话说回来,看他批折子的勤恳劲儿,想必也抽不出多少时间与人对战。这份天赋,日后只怕还是要浪费了。

元清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咬着指甲,全部心神都放在哪十九路的厮杀之上。

邵敏学棋时老师最强调的是计算力和战斗力,往往落不到二十子,对方已然展开绞杀,一路刀光剑影,将暴力围棋诠释个十成十。邵敏全盘躲避,也最多能将悠游撑至中盘。反而是到了古代,君子之争,先礼后兵,倒是能容得她将布局做完,她这才尝到几次赢棋的滋味。

元清的棋,比暴力围棋君子一些,却又比君子棋多了些杀伐。倒是既让邵敏的趣,又逼她多费了不少脑子。但此时中盘将过半,再没太多避战空间,邵敏明白自己马上要一败涂地了,便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端来一盘蜜柑,若无其事的剥皮。

吃完一只柑子,又信手挑了挑灯花。

元清这才谨慎的落下一子。

邵敏扫了一眼,脑中飞速计算,而后落下一子。元清见她落子,不由愣了愣……他布局比邵敏落后太多,为争抢大场,只能弃掉右下角五子。但邵敏既没有收割右下角,也没有与他针锋相对,而是落子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眼。

——元清捏着一枚棋子,绞尽脑汁思考邵敏这一手的目的,未果,只能惦记着,又落了一子。

邵敏扫了一眼,思索,而后又落了个无关紧要的子。

接二连三,元清终于想明白了。他郁卒的将棋子丢开,“朕不下了!”

邵敏听他嗓音哑哑的,有些破,便往他嘴里塞了一瓣柑子,笑道:“肯说话了?”

元清咬了柑子,还不解气,追着咬住了邵敏的手指。

咬住了,却又不舍得咬疼了她,只含在嘴里,合不上张不开。

邵敏任他咬着,也不往回抽手,只笑道:“就这么点力气?”

元清偏头把她的手打开,越发觉得委屈,低声道,“朕觉得自己长高了一点。”

邵敏笑道:“嗯。”

元清又说,“朕十五岁了,太……高宗……中……反正很多人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建功立业了。”

邵敏忍着笑——反正他想说的他那几个祖宗,没一个十五岁建功立业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元清知道自己还是不能说服她,便强词夺理道:“朕,十二岁即位,朕的十五岁就好比别人的十八岁、二十岁。”

邵敏略严肃了一些,心里却依旧竭力忍着笑。但元清一看她的表情,忽然又有些慌张,“可,可是……朕之前还小,小的时候难免做错一些事,又没有人跟朕说过……所以,那些事都是不作数的。皇后……敏敏……”他声音越低下去,眼睛里又啪嗒啪嗒开始落眼泪,“敏敏不能记在心上。”

邵敏心中笑意霎时退去,她忽然明白了他在怕些什么。

小孩子的感情也许稚嫩、也许朦胧,却都是不从来做假的。

元清怕他过去的乱来,绝了她爱上他的可能。就算他是皇帝,也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他整个下午都在懊恼和不安中度过。他希望邵敏当他是孩子,原谅那些。却又不希望邵敏一直把他当孩子,不承认他的感情。

邵敏一时有些慌乱。

她不会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产生那种感情,但是她也不能否定元清此刻的心情。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擦元清的眼泪:“皇上,就算是小孩子,错了也是错了,伤害不会减少一些,代价也不会更轻一些,该担负的责任也不能逃避。何况,有些错一旦犯下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元清瞪大了眼前望着她,手死死的攥住她的衣服。

邵敏捧住他的脸,目光柔和的望着他,安抚道,“但是,因为我之前没告诉皇上,皇上也还小,所以过去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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