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98)

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人、一个王者最起码的操守。

何况他从来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忠诚。高宦成说的那些,什么天之骄子振臂一呼,他的民众便会为他蜂拥而起,只是书呆子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也是一个皇子,他的生父当年甚至还在位,而朱贵儿不过贱婢出身。但是那六年里,不曾有一个人为了他反抗过朱贵儿。

因为他弱小。那个时候他甚至需要他们的沉默才能苟活。连唯一一个敢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也不相信元清能保住他,宁愿自我了结——所以他给元清的只是同情,而非忠诚。

没有权力,便没有忠仆。这才是合情合理的现实。

但他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程友廉说:陛下,该不该接纳由贵跟您喜不喜欢他没关系,跟您觉得他能不能发动王臣部众也没关系。今日讨论的是国家大事,不是您的想当然尔。

元清很欣赏程友廉的率直能干。程友廉反驳高宦成和周天赐时,他觉得很痛快。但是当程友廉用同一种语气否决他时,他只觉得怒火上涌。

——他就是养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他确实就是五谷不分、忠奸不辨。曾经也有个号称全天下最忠诚最英明的太傅在他身边,但是这位帝师除了一个概念不明的“仁心”,什么都没教过他。

纵然这是他自己的错,但如今他在耐心求教,除了撇掉他的意见不管,他们就不能给一点指教和关注吗?

元清这几日本来就积攒了不少委屈,此时一并爆发出来。

他气急之下打翻了案上的砚台和茶杯。等他发完脾气,意识到桌上还放着邵敏为他编的络子,匆忙抢救时,才看到嵌在里面的珠子已经将黑墨变作了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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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清立在台阶下,手里攥着那颗珠子。

软而粘,虽依旧带着宝石的光泽,可是它确实不是一块石头——至少不是一块普通石头。

事异必妖,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这东西不祥甚至恐怖。

但是当他来到邵敏殿前的时候,他终于想起这是邵敏送他的。邵敏绝对不会害他。

他等在殿外,脑中闪过各种猜测,最后停留在邵敏说的那句:“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送你这么寒酸的东西?”

为什么?元清脑中飞速的过滤着各种可能,明亮的黑眼睛光影闪烁。

然后他看到邵敏从殿中款步走出。她在台阶前停了一下,理了理自己两鬓垂下的头发。清风吹过,她身上的衣带与广袖随风翻飞,秋日细碎而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

姿容清隽,表情淡然,一如壁画上那些方外的飞天。

他在那一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邵敏是上苍赐给他的补偿。若有一日他足够强大,再不需要谁的抚慰……

但他很快将这种念头甩开了。

邵敏走到他面前,淡然下拜。元清不喜欢她的疏离,便伸手拉住了她。

——这是一块能化掉水中黑墨的石头,自然也能化掉些其他什么东西。邵敏给他这块石头,是什么用意?

难道她怕有人给他下毒?

想到这里,元清唇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心情雀跃。

邵敏问道:“陛下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元清刻意忽略掉她这几日一贯的冷淡,略有些撒娇的抱怨道:“程友廉让朕受了气,朕想打他板子。”

那种久违的依赖语气让邵敏略有些怔愣。

她顿了顿,柔声道:“进屋说吧。”

邵敏帮元清换掉繁冗的朝服和冠冕,照例给他奉上一杯蜜茶。

元清一面捧着喝,一面把早朝上程友廉顶撞他的话说了。

邵敏听后不由小小的头痛了一下——程友廉果然和史书上记载得一般目中无人。就算是魏征也知道否决皇帝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却一句“不是陛下的想当然耳”就完事了。

对皇帝尚且如此——当然以他的性格,估计对别人也对皇帝差不了多少——天知道他到底得罪过多少人。

邵敏只能无奈的揣摩着程友廉的想法,斟酌着字句,“陛下不喜欢由贵,是因为他的部下都被杀了,而他却逃走了吗?”

元清皱眉点了点头。

邵敏觉得自己的思维急速往JUMP男主的方向靠拢,“陛下知道从希提王庭到中原有多远吗?”

“近两千里。”

“那么陛下知道,沿途有多少希提的军砦和城池吗?”

元清顿了顿,摇了摇头——不用说他不知道,就算是边城守将,甚至一度追击到希提腹地的开国名将们也未见得知道。

邵敏道,“西疆多草原与沙漠,地广人稀。自然不比中原城池密布。但单单一个王臣部就有二十万人。整个希提怕有数百万人。城池怎么也有近百个吧。由贵从王庭经过了近百城池,避开数十万草原骑兵的追击,中间还瞒过了咱们的边哨与关所,平安的逃到了永兴。陛下觉得,他一人之力,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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