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入仙门论道群(219)

他目不斜视地对上道思源的目光,坦然地道:“我也不知道。”

“听起来很像狡辩?”公子瑾温言自嘲,比起鹄峙鸾停、高标韵致的道思源,他身上更有几分随性而至的潇洒,“但是我从小到大,实际上并没有见过母后几面,即便有,母后也是在屏风后见我们。啊,与其说是‘母后’,但其实她并不喜欢我们这么称呼她。”

“所以,爱莫助之,对不住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所言是真是假,但被拒绝的道思源也没有流露出不渝羞恼之色,反而平静地点点头,如此云淡风轻,倒是让公子瑾心生好感。毕竟能体谅他人的难处而放弃自己原有的目的,不会咄咄bī人到令人生厌的美少年,谁会不喜欢呢?

“如果我有女儿,真想把她嫁给你啊。”公子瑾不怎么真诚地感慨着,实际上这句话他不知对一两个人说过。

以往,他这么说完,听到他这番话的人多数都只是风度翩翩地一笑而过,没有人会把他的话语当真,就如同没有人相信他真的有一个女儿。

可是出人意料的,那气质清微淡远却俨然如山的少年忽而停住了离去的脚步,略有困惑地偏头望来,道:“令媛可有名字?”

肖瑾知愣了愣,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眼神涣散仿佛融了天边的云雾,带着说不出的飘忽:“……啊。”

肖瑾知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女儿。

小小的,软软的,会躺在他的臂弯里嚎啕大哭,睡着后会手脚软绵绵地缩成一团,一旦他把手抽出来,那小小的孩子就会从梦中惊醒。

为了让她好梦,他甚至想把自己的胳膊都给卸下来。

再长大一点,那小小的女孩能跑会跳了,就会像一只活力充沛的牛犊子一般横冲竖撞,牙尖嘴利,明媚而又张扬。

等到懂事的年纪了,小小的女孩就开始学着模仿自己的父亲,姿态也多了几分娴雅,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锋芒毕露的女娃娃。

后来的后来……又怎么样了呢?

肖瑾知偶尔会觉得这只是一场虚幻而毫无凭依的梦,就像枕边huáng粱,树下南柯,就连他,偶尔都会觉得那个女孩不过是自己的臆想。

“为什么这么问呢?仙长?”肖瑾知笑意微淡,语气却平和如初,道,“难道真的想娶在下的女儿吗?”

道思源摇摇头,道:“只是觉得公子之举止与在下道侣甚是相似,故而多此一举,失礼了。”

肖瑾知沉默不语,道思源则转身离开了公子府。

还在焦心等待情报的易尘见少年快步而来,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就听少年说道:“晋国皇室,有逆天改命之人。”

说起“逆天改命”四字,少年清隽如画的眉眼都沾染了些许凝重与肃杀之意。

易尘愣了愣,下意识地追问道:“何意?”

“改其命骨,塑其体肤,缚其神魂,书其意识——”少年一字一句地道,“那位公子瑾,不是人。”

斩钉截铁的话语如同破空而来的惊雷,震得易尘彻底僵在了原地:“……不是人?那、那他是什么?”

“我不知。”少年眉宇写满了困惑,却又转而化为清浅的凉冷,“但是这种做法已非‘邪魔外道’可形之,此法yīn毒,大道难容!”

——传说,身在冥府地狱深处的天魔想要复活一个人,他想要的不仅是那个人的灵魂,还有那个人如生前一般无二的样子。

——记忆、灵魂、血肉、皮相、性子——一样都不能缺,一样都不能少,但是那些失去的、消散的事物,终究不可能变为原来的样子。

所以,天魔成了一位匠人。

一头雾水的易尘还没来得及对此事产生共鸣般的愤怒,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老成到近乎寡情的少年却已经先一步地表态道:“我们进宫。”

对玄门中的“规矩”还不太明了的易尘并不能理解少年的愤怒从何而来,自然也无从体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怀揣着何等的疯狂。

——亵渎生命、亵渎天道、亵渎因果。

道思源说,公子瑾不是人。

这是当然的,因为那一具完美无缺的皮囊,不过是用七零八落的肢体皮肤缝合起来的驱壳。

——只为了用这一具污臭的尸身,困住一缕求而不得的魂。

第99章 箱庭(上)

一枕槐安, 一梦华胥,对于百载红尘中挣扎的蝼蚁而言, 究竟是浮生如梦, 还是梦如浮生呢?

道思源,或者说少言,其实一直一直, 都在深思这个问题。

当他呱呱落地来到尘世的那一天起, 他就一直在思考, 自己究竟是在做一场关于浮世的梦,还是一位活在浮世梦里的人。

没有哪个婴孩,会在一无所知的年纪里不停地做梦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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