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185)

“那便是李家的家事了,”沈复并不如何在意,闻言也只是道:“不必理会,左右也同我们无关。”

“这是自然。”钟意不爱掺和那些,不过信口一提罢了,转目看他,又有愁意,闷闷的推他一下:“你说,怎么还没消息呢?”

“我都想好了,明日得空,便往庙里去拜拜。”

沈复道:“拜什么?”

钟意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腹部按了按。

他们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李氏没催,她都有些心急了。

“大抵是缘分还没到,”沈复莞尔,道:“太医都没看出毛病来,我又那么卖力,总会有的。”

“去,”钟意啐他一口,禁不住笑了,正待说句什么,却听外间有仆从来禀,喜气盈盈道:“郎君,世子回来了。”

“大哥?”沈复惊喜之余,还有些疑惑:“还不到年关,怎么就回来了?”

侍从却是不知。

沈复见状,倒不迟疑,同钟意一道,往前厅去了。

“临近年关,我实在是挂念家里,”沈安正同安国公说话,温雅的面孔上有些思念之意:“这几日事少,索性告假,回来看看。”

李氏见了长子,亦是欢喜:“泰儿与祯儿都很想你。”

说完,又有些心疼:“我看你近来瘦了,精神有些不济,想也操劳,既然休假,正好歇几日。”

沈安将心中不安掩下,温和的笑:“是。”

……

“元进,你便是太死板了,性格也温吞,半点不知变通。”

“谁说不是?看你弟弟,再看你,简直不像是一个娘生的。”

“哎,说这些做什么?好不扫兴,喝酒,喝酒!”

梦中之事迷离,却也清晰,恍如昨日方才发生过一般。

“我听闻陛下有意分封开国将领,如同西周分封诸侯一般,陈国公欲往高昌起兵,开疆扩土,辟立封国,你们想不想分一杯羹?”

“分封?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陛下都说了,‘割地以封功臣,古今通义,意欲公之后嗣,辅朕子孙,共传永久’,当然是真的。”

“元进,我们打算主动请缨,一道写了文书与陈国公,你要不要署名?”

“我?还是算了吧,”沈安听见梦中那个自己回应:“我骑射不佳,能力也弱,能做什么?”

“你无功绩,将来如何能撑起安国公府的门楣?多少人笑你不如你弟弟,你不想证明自己吗?”

我……我也想的。

幼亭那样出色,陛下屡有称赞,阿爹阿娘看他的目光那么满意,所有明亮的光环,都集中在他身上。

弟弟有出息,他既自豪,又有些自惭形秽。

是啊,明明是亲兄弟,可他们除了相貌有几分相似,才干能力却是天壤之别。

只要兄弟二人同时出现,从来没有人会注意到他。

能不能叫阿爹阿娘也用那样的目光看我一次?

只要一次,我就心满意足了。

鬼使神差的,借了酒后胆气,他提笔在那封信上署了名姓。

可陈国公造反了。

他们只是需要一个长安近侧的内应,这人不需要多有才干,只需耳根子软,够听话,性格软弱,不敢声张,能够全然受制于他们而已。

果然啊,他从来都只会做蠢事。

唯一有些庆幸的是,侯君集造反迅速,伏诛也快,他这颗早先埋好的棋子,根本没来得及发动。

但不幸的是,针对陈国公一系的清洗展开了,无数人被抄家下狱,牵连家眷之后,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他怕极了,也悔恨极了,但更多的还是担忧。

身为世子,却参与侯君集谋逆一事,倘若事发,安国公府会如何?

会被削爵吗?

会被问罪吗?

有司会听他解释,主审此案的秦王,会觉得他只是受了蒙骗吗?

他死不足惜,但沈家人怎么办?

他要被逼疯了。

最后,沈安拿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安顿好华阳县的公务之后,向上司告假,回了长安。

他打算去寻秦王,坦陈罪过,解释清楚,希望此事能在自己身上终止,不要祸连家族。

……

第二日清晨,沈安先往老夫人院中去请安,随即又去见了李氏与两个儿子,同他们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孤身骑马出府,往秦/王府的方向去了。

到那儿之前,他满心胆气,然而远远望见府门时,却忽的生了怯意,正犹疑间,却见府门正开,秦王与一众侍从走出,手执马鞭,意气风发,眼角眉梢皆是逼人锐气。

沈安心中顿生骇然,还有些不好说出口的躲闪,下意识催马避开,见他们上马离去,几番鼓劲儿,终于还是跟了上去。

今日并无朝议,秦王也不是入宫,而是往长安之外的觉知寺去,沈安一路跟从,随之过去,却不敢搅扰,便在山门处树下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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