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215)

皇后面不改色,自她手中接了眉笔,细细描画眉目,温婉而笑时,风姿一如从前:“陛下好大威风,是来兴师问罪吗?”

李政目光淡漠的看着她,道:“你究竟做了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皇后描眉的手一顿,旋即将眉笔搁下,取了唇脂,指尖蘸取一点,轻轻点在了唇上,对镜相顾,她不再是年轻时的鲜艳明媚,但仍有一种岁月赋予的雍容华贵。

“若是可以,我真想叫文媪毒死你,可这么多年过去,她将你视为亲生子,即便我以她的骨肉要挟,她也不会从命的。”

“后来我又想,这样其实也好,”皇后回过身,目光有些嘲讽的落在李政面上,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活着的人,要比死去的人痛苦多了,你的母亲用死亡,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你恨的人是我,为什么要害阿意?”李政心口作痛,几乎不能言语,冷冷注视她半晌,方才道:“她同我们不一样,她天性良善,从没有动过恶念。”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愚蠢样子,更看不惯她被你护的严严实实。就像看见一张纯白的纸,就忍不住想把它染黑一样。还有就是……”

“你那么喜欢她,那么愿意护着她,甚至几次三番,为了她顶撞你父皇,她要是死了,你也会很痛苦吧?”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你自己,”皇后倏然笑了,有些快意的道:“谁叫你那么在意她?”

“母后,”李政没有落座,站在阴影处,目光阴鸷,一字字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为皇兄和舅舅他们考虑吗?”

“考虑了有什么用?”皇后目光有转瞬的晦暗,旋即又笑了:“你父皇在时,你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的,等你父皇去了,他们的日子原本也不会有多好过,既然如此,我还忍了做什么?倒不如趁机出口恶气……”

“哈!”李政长笑一声,隐约有些凄凉,他道:“你居然是这么想的!”

“你知道吗,李政,若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太子妃是不会相信,也不会赴死的,”皇后忽然有些亢奋起来,她微微侧身,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的脸,唯恐错过一分一毫:“我叫文媪告诉她,是你要她死的。”

李政面上倏然闪过一抹惊痛,连目光都在颤抖,望向她的神情中,更是难以掩饰的痛恨。

“你生气了?真是太好了,”皇后笑着继续道:“你猜,她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真可惜啊。”

李政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半晌过去,忽然又笑了。

“母后,”他一字字道:“你真的这么想死吗?”

“李政,我的确不喜欢你,但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叫你死。”

皇后却半合上眼,答非所问道:“文媪刚到你身边时,对你的感情远没有现在深,我若是那时便以她的孩子要挟,要她做点什么,成事的可能性也很大。可我没有那么做。”

“可是后来,你慢慢的长大了,我心里也越来越后悔。”

“你真是你娘的亲生儿子,生下来就会从别人嘴里抢食,小时候这样,长大了更是这样。”

“我才是你父皇的原配嫡妻,我才是陪他征战天下的贤内助,是我为他操持家事,筹措粮草,孝敬公婆,即便是玄武门之变那日,也是我陪他一起登上城楼,慰劳军士。我的确对不住你娘,但她呢?坐享其成,入宫就是皇后,她什么都没有付出,便得到了我拥有的一切,无论是我的后位,还是我的尊荣,甚至是我的丈夫!”

“而你,比她更可恨!”皇后卸下素日里温婉的假面,目光狠厉,恨声道:“她抢走了我的一切,你却夺走了睿儿的一切,你毁了他的一生!若没有你,现下君临天下的便是睿儿!”

“你们也没有那么可怜吧,”李政平静中隐含讥诮,道:“我娘夺走了你的一切,这是真的,但你也不要忘记,是你把她带进宫的,你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至于皇兄——你真觉得父皇选中我,全是因为我娘吗?”

皇后面色微僵,却不言语。

“你很聪明,这么多年了,不会看不出来,你只是心高气傲,不愿意承认而已,既然如此,那我便来告诉你好了,”李政哂笑道:“因为皇兄他蠢,他软弱,他无能,他担不起这天下,虎父竟生犬子,父皇打心眼里不喜欢他——即便没有我,坐在那个位置上的,照样不是他。”

“母后,你要怨的人不是我,也不是父皇,而是皇兄和你自己,”他语调上挑,像是毒蝎翘着的尾,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恶毒:“他为什么这么蠢?你为什么生了这么没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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