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57)

桌案上摆着石榴,果皮鲜红,内里的果仁儿晶莹剔透,皇帝失笑,随手拿起来砸过去:“得了便宜还卖乖,还不快滚!”

李政将那半只石榴接住,笑嘻嘻道:“谢父皇赏。”言罢,快步离去。

皇后席位与皇帝并列,距离略微远些,那父子俩说话声音又低,不曾听见方才那些话,见李政走了,不明就里道:“青雀做什么去?”

“没什么,”皇帝笑道:“朕吩咐他去办件事。”

皇后见他不愿多说,目光微微一黯,却不深问,转过头去,温声吩咐乐师:“陛下最喜《安平乐》,再奏一遍吧。”

……

及至子时,外边却下起了雪。

侍女们在暖炉上温酒,酒香气萦绕在内室,吸上一口,仿佛连心都暖了。

钟意与益阳长公主相对而坐,衣袖挽起,饶有兴致的包饺子,玉夏自室外入内,抖落身上积雪,道:“好大雪,鹅毛似的。”

“快去火炉边坐坐罢,”益阳长公主笑道:“看你冷的,脸都白了。”

包饺子的荠菜,是侍女们昨日新挖的,冬日天寒地冻,总共也没有多少,好在钟意与益阳长公主只是图个新鲜,略微包了两盘,便停了手。

侍女们端了温水上前,叫她们净手,内室安谧,除去撩拨起的水声,便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长安城里大概在放焰火,远在观中,都能隐约听闻。

益阳长公主见她竖耳去听,笑道:“你若不嫌冷,便穿上大氅,到山门那儿去看,这儿地势高,也能瞧见。”

玉夏为她取了大氅,仔细穿上,钟意则问:“长公主不一起去吗?”

“我已经老了,也没有那么高的兴致了,”益阳长公主笑容中有些淡淡凄凉:“一个人看,也好没意思。”

“大好日子,不该说这些的,”她失笑道:“去吧,别因为我扫兴。”

益阳长公主是因驸马离世出家,那时才二十出头,正当韶华,想来驸马辞世之前,他们都是相携到室外去看焰火的吧。

这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却仍旧是她心里不能触碰的伤口,钟意扶着玉秋的手出去,到了青檀观的门口,才低声道:“驸马也有福气,即便身死,还有人这样长久的念着他。”

而她呢,前世死后,除去母亲家人会伤怀,大概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吧。

玉秋听她话语伤感,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安慰,玉夏却忽然道:“居士,您看山下。”

钟意侧目下望,便见一行人执着火把,冒雪登山,夜色寂寥而幽深,那火光连成一线,远眺过去,竟有些说不出的暖人。

“是什么人选在这时候登山?”玉秋有些迟疑,道:“今日可是年关啊。”

玉夏也有些怕,观外护卫们迎上前来,将她们护在身后。

山下那行人来的很快,人还未到,便听马蹄声达达,钟意站在山门处,便觉有道目光投到自己面上,既炽热,又有些柔和。

为首之人身着玄色大氅,身姿挺拔,肩上落雪深深,山门处悬着灯笼,亮堂堂的,映出那副英俊坚毅的面庞。

他随手将火把递给侍从,翻身下马,大步上前,笑着唤她:“居士。”

第26章 好茶

钟意见他前来,又惊又怔,半晌才道:“你不在宫中守岁,到青檀观来做什么?”

鹅毛大雪伴着观外灯光飘浮而下,纷纷扬扬,有一片落在她眼睫上,轻轻眨一下眼,那片雪花便悄然化开,在她平淡的眼波中消弭无踪。

“每年都在宫中守岁,好没意思,”李政站到她面前去,挺拔身躯遮住了漫天飞舞的雪花,道:“想了想,还不如来观里拜菩萨呢。”

钟意出家,虽打着菩萨入梦的名头,但还是入道门做了女冠,时下道门的阶位也略比佛门高些,谁叫李家说他们的先祖是李耳呢。

她笑了一下,淡淡道:“这是道观,哪里来的菩萨?”

“怎么没有?”李政略微前倾几分,低声道:“你便是我的菩萨。”

钟意眉头一跳,道:“秦王殿下,我看你又要讨打。”

“玩笑话也说不得么?”李政笑吟吟道:“罢了罢了,不同居士饶舌,我先去拜见姑姑。”

钟意扫他一眼,他也不怵,含笑回望,最终,钟意让开道路,叫他们一行人进去了。

……

临近子时,新旧交接,长安城中的千家万户,似乎都欢腾起来了。

越国公府内虽也热闹,较之往年,却差了几分气氛,钟老夫人环视四周儿孙,伤怀道:“可惜阿意不在这儿……”

府里只有钟意一位女郎,骤然少了,谁都觉得不自在,这种事情,别人不好开口劝,崔氏忍着心酸,勉强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阿意也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倘若知道祖母为她忧心记挂,也会心中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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