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7)

她年不及四十,相貌端柔,不乏天家贵气,许是因为常年清修的缘故,气息宁静,十分平和。

“你来这儿也好,我也有人作伴,”偕同两个年轻女冠,她亲自引着钟意到后院:“几个院落常年有人打扫,你自己挑个喜欢的便是。”

钟意向她道谢,上前去细看一会儿,道:“便选北侧那座吧。”

越国公在侧,微吃一惊:“是不是太偏了些……”

“那儿安静,”钟意说:“景致也好。”

她既这样讲,越国公也不好说别的,益阳长公主则道:“表哥安心,观内有侍卫往来巡护,自是周全,有我在这儿,也委屈不到怀安居士。”

越国公又道了声谢,吩咐人将一干箱奁用度送过去,自己却趁着最后时间,同女儿话别。

“虽是出家,却也不是绝世,青檀观离家不远,得了空,我们便来看你,”他握住女儿手掌,谆谆叮嘱:“我留了十个护卫在此,供你日常调遣,你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只管吩咐他们便是。”

钟意向父亲一笑,眉目舒缓,自生风流:“我知道,阿爹不要忧心。”

这样好的年纪,却离了红尘,束缚在这等清净地,越国公心里又怜又愧,唯恐说多了惹她伤怀,便同女儿一道进了院子,吩咐人再加修整。

钟意只带了玉夏玉秋两个侍女,皆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感情深厚,观内不比公府富丽精致,钟意神态自若,她们也不露难色。

“我是与红尘无缘了,你们却不一样,”收拾完东西,钟意叫了她们到近前,温声道:“若是有了心上人,也别遮掩,我贴一份嫁妆,叫你们风风光光出嫁,做个正房娘子,全了咱们多年的情分。”

“居士不要这样说,”玉夏玉秋垂泪,跪下身道:“我们原就是陪在您身边的,一荣俱荣,合该相伴,您在这儿出家,我们也出家便是。”

“说什么胡话,”钟意摇头失笑,见她们态度坚决,终于将她们扶起:“先留在这儿,改日碰见合适的,再行分说。”

她挑选的院落不算大,一人独居,却也绰绰有余,不知先前主人是何等人物,内里装饰颇见雅致,十分不俗。

……

益阳长公主的午膳不过一碟荠菜,一碗碧粳米粥,她低头用膳,有个年轻女冠立在下首,恭声回禀。

“华衣贵饰,怀安居士一件也不曾带,只几件绢衣,并藏书千卷,与她素日用惯了的琴棋,十数箱奁中多是典籍,并无奢靡享乐之物,”那女冠面露钦佩,轻声道:“每日闲暇,居士便在房中翻书,偶尔出游,也极端方,见过观内清简,气定神闲,怡然自乐。”

“她母亲出身世家大族,祖母也系皇家,气度自该不俗,”益阳长公主停了筷子,语有叹意:“我先前还怕坊中传言为虚,招一个富贵娘子来,现下回想,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女冠听完,却只低头不语。

“差人回禀皇兄,就说怀安居士气度非凡,若以私心揣度,反做小人,”另有人捧了水盆巾帕过来,益阳长公主侧身净手,轻笑道:“人是仙中女,才是女中仙,那是天上仙娥降世,凡夫不堪匹配,做不得假,叫他消了疑心吧。”

第4章 问路

青檀观的日子,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此处景致虽好,却有些偏僻,加之益阳长公主乃今上胞妹,性又喜静,素日也没什么香客前来叨扰,起居膳食虽有些清简,却也不至于寒陋。

钟意自幼喜好诗书,越国公宠爱幼女,每每帮着搜罗,崔氏出嫁时也有陪嫁古籍若干箱,大半都给了她,临行前清点,她的私藏竟有数千卷之多,钟意一本也舍不得丢,便全都带过来了。

玉夏去煮了茶,端着进了内室,瞟一眼钟意捧着的《金匮要略》,抿着嘴笑了:“居士先前最喜文经,近日怎么看起医书来了?”

“大病一场之后,脑袋也灵光了,”钟意信口玩笑,道:“生死之际,文经有什么用?还是医典更靠得住。”

安国公府的老太君患有头风,难耐病痛,沈复同祖母感情深厚,极为担心,前世嫁入安国公府后,她为替他分忧,便开始修习医道。

钟意天资不俗,又肯下苦工,手里的珍稀医书也多,于此颇有见地,若是托成男身,御前太医想也做得,前些时日的高烧不退,也是借了这份光。

这一世她还没出嫁,更不曾涉猎此类,贸然精通医术,反倒惹人生疑,倒不如从头再来,重新研读一回。

她说的是玩笑话,玉夏却当了真,仔细打量她面色,欣然笑道:“居士气色大好,不输从前,喜事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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