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87)

侍从见他如此,委实不安,劝道:“殿下不妨稍加歇息,再行动身。”

“不必了,”李政站起身,许是彻夜枯坐的缘故,他身体都有些僵直,缓了缓好一会儿,方才道:“按我的吩咐做吧。”

侍从见他抬举坚决,只得应声:“是。”

一行人打马归宫,入得宫门,不过卯时初。

李政回了武德殿,打发人退下,倒头歪在塌上,直到午后方醒。

过了一上午时间,他精神恢复了些,心中却总觉空落落的,说不出的难捱,钟意那些话轻飘飘的,落在他心头,却似有万斤重。

他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更不知如何撬开她心扉,前所未有的,他感觉到了无力。

他真的会对结发妻子会做那种事吗?

前世她死后,一双儿女又是以怎么的目光看他呢?

他有些难以置信,但一切未明时,只能暂且默认。

在塌上僵坐了许久,也不知此刻是何时,如同年幼时受了委屈会去找父亲一样,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往太极殿去了。

……

钟意直到午后方醒,便觉眼睛肿痛,想是昨夜哭的太凶的缘故。

玉夏守在边上,早就备了热水,见她醒了,忙拧了热帕子过去,轻轻敷在她眼前,道:“居士不要睁眼,暖一会儿会舒服些的。”

钟意轻轻应了声,连嗓音都哑的厉害,她清了清嗓,方才道:“什么时辰了?”

“刚刚过了午时二刻,”玉夏没问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端了玉碗过去,温声道:“奴婢吩咐人煮了些消肿汤药,您喝一口。”

钟意手指扶住眼前巾帕,笑道:“你惯来是体贴的。”

“今日是初七了,”玉夏低声道:“居士原还打算过了十五,再往绥州去寻表姑娘,近日既然无事,不妨早些动身。”

也是暂且离开京师,躲开秦王一段时间。

当然,这话她没有说。

钟意的手一顿,末了,又叹口气,道:“也好。”

玉夏笑着应了声是,同玉秋交换眼神,后者随即道:“该准备的都准备着了,奴婢再去库房看看。”

敷在眼间的帕子渐渐凉了,钟意眼睛也不似先前肿痛,她将那块帕子拿下去,笑道:“有你们在身边,真是我的幸事。”

“居士不要这样讲,”玉夏温柔道:“这原是我们该做的。”

她顿了顿,又跪下身,道:“方才居士未醒,奴婢自作主张,同益阳长公主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请居士责罚。”

钟意心思一转,猜出几分:“昨晚……李政的事?”

“是,好端端的便招惹了这么个混世魔头,”玉夏低声道:“秦王殿下也太欺负人了,居士不说,奴婢都替您觉得委屈。”

早先城门劫人,后来又在年夜说些有的没的,莫说居士是出家人,不该牵涉姻缘,便是想牵涉,也还有青梅竹马的沈侍郎,哪里轮得到他?

“你是好意,我有什么好责罚的,”钟意下了塌,将她扶起,温和道:“不过你也尽可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来了。”

玉夏听她这样讲,反而更加不安,秦王那种强硬的性情,哪里是一席话,几滴眼泪便能改变的?

她有些忐忑:“居士……”

“真的,”钟意莞尔,既有些说出一切的释然与解脱,还有些身体被抽空之后的空洞无力:“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一样,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山水遥遥,再无相逢。”

她低下头,轻轻道:“这其实也很好。”

……

燕德妃被废为才人,其实与打入冷宫无异,因为在那之后,皇帝再没有见过她。

她是不是还活着,以什么位分活着,享受什么待遇,对于许多人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若干年之后,史书提及她,也不过是寥寥几笔,最多,便是“才人燕氏,生越王李贞”这样简洁的一行字罢了。

皇宫这种天下第一等富贵地,皇帝这样的人间至尊,身边永远不会缺少花一样娇婉,水一样灵秀的解语花。

不会有女人永远青春美貌,但这世间,永远都有女人正青春动人。

尚是午间,皇帝刚用完膳,半靠在塌上,听几个新晋的年轻宫嫔唱江南小调,那曲风柔绵缱绻,分外动人。

内侍轻手轻脚的入内,通传说秦王来了,那几人便识趣停了声,垂首侍立到一侧去。

李政大步进去,也不看其余人,便往皇帝身边去,跪下身,将头埋在他膝上,有些委屈,还有些彷徨无助的唤了声父皇。

皇帝心中一动,摆摆手,其余人便默然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天家父子二人,而皇帝摸着儿子的头发,温声道:“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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