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亦甚想你(30)

元城长公主是先帝长成公主中最长者,身份最尊,又同三皇子交好,位置自然与这位皇兄紧挨。

三皇子义正言辞的质问,她在旁听着,却低着头不出声,等一侧三皇子的慷慨激昂结束,殿内陷入一片死寂之后,近乎下意识的,她抬起头打量皇帝——这个她一直都不怎么看得起的皇长兄。

也是到了此刻她才发现,这位皇长兄……其实同先帝生的很像。

他面上带着惯常的微笑,缓缓向三皇子走近,唇角似乎动了一下,随即,便拔剑划开三皇子的喉咙!

像一朵猝然盛开的花,血猛地溅了出来。

元城长公主站的近,那些温热的、尚且带着腥气的血液顺势溅了她满脸满身,然后缓缓的流了下去,像是有一条湿冷的蚯蚓,蜿蜒着身子,缓缓自她身上向下游走。

那血液明明是温暖的触感,却像是有一只死人的手,轻柔的拂过她面容,令她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

那一个瞬间,她的灵魂似乎出窍,尖叫着漂浮在空中,目光凄厉的看着她从未想象过会发生的一幕。

可是在皇帝平静无澜,甚至于含笑的面容下,元城长公主硬生生忍住了,呆若木鸡的站在原地,连擦拭一二都不敢。

她被吓呆了,其余人也是如此,身后的六公主年纪尚小,尖着嗓子惨了一声,当场就昏死了过去。

清醒着的五公主也不曾好多少,满脸的泪也顾不上去擦,这个人瘫坐在地上瑟瑟抖个不停。

谁也不知道这位长兄在想些什么,更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双方实力差的太大,甚至于,眼见着他佩剑入殿,于先帝失敬,也没有人想为这一点事情同他起争执。

却不想,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拿着他们未曾在意的凶器,径直取了三皇子性命。

甚至于,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其余的皇子是最早反应过来的,也是最早联合起来,一起声讨皇帝的。

唇亡齿寒——由不得他们再磨蹭了。

透过半开的窗,有惨淡的阳光照进来,云淡风轻的映照在皇帝面上。

元城长公主见他微微一笑。

日光下,他的牙齿泛着雪白而刺目的光,亮的叫人心骇。

她的灵魂浮在半空中,五感也近乎全失,只听得皇帝对左右吩咐了一句话,便觉入坠冰窟,心口冰冷,瞬间清醒了过来。

他道:“——都杀了吧。”

第16章 铁树

那一日,是元城长公主永生难忘的噩梦。

她两股战战立在先帝灵前,雪白的素衣与面容上溅了兄长的血,既是有说不出的狞厉,也难言的凄惨。

庄严肃穆的内殿,满是诸皇子不甘的怒喊与临死之前的惨声,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是,这安静并不曾生出半分安宁,只是更叫人心惊。

空气中沾染着令人窒息的死气,耳中仿佛还飘荡着那些被撕碎了的嘶喊声,加之若有若无的绝望味道,此情此景,她大概永生永世都忘不掉了。

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冷,像是有腊月的寒风被捏成了一根一根的针,硬生生往她骨头里刺。

令人想死的冷。

除去因有天残不曾牵涉其中的七皇子,以及先帝留下的三位公主,其余人都已不在了,元城长公主支撑不住,像五公主一般跪坐在地上,面色惨淡的如同敷了几层白粉一般,凄楚中带着哀惧。

恐惧像是一柄刀,狠狠的刺进了她的心脏,顺势搅了几下,又血淋淋的拔了出去。

近乎木然的,她转过脸,去看依然站在先帝灵前的皇帝。

他面色沉静,正取了帕子,细细擦拭手中的那柄剑,目光平和淡然,似乎那柄剑便是他眼中的一切,容不下其他。

雪白的帕子沾了血色,那柄剑却重归清亮,他随手将帕子扔了,收剑入鞘,目光落到了先帝的灵位上。

那眼神很平静,既没有对于父亲冷漠的失落惆怅,也没有登位成功的踌躇满志,他只是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天地之大,谁也不知他那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元城长公主没有任何感觉。

她的五感似乎都被剥夺掉了,嗅不到周遭的血腥气,瞧不见满殿的狼藉,也听不到那些最后的惨呼,连有宫人上前清理地上的血迹,不小心碰到她裙踞时,她也没有如同往日一般扬声申斥。

皇帝定定的看了许久,终于起身,走到了先帝灵位前,撩起衣袍,缓缓跪下。

周遭的内侍宫人也意识到了什么,随之跪了下去,乌压压的占据了元城长公主视线,叫她觉得眼睛发酸。

他淡淡道:“诸皇子忤逆失德,动刀兵于先帝灵前,大不敬,当法。朕为长兄,虽不忍致法于诸王,却难阻礼法昭昭。传旨,忤逆若此,不当奉先帝神位,敬承宗庙,按制当法,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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