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善舞挽清香(90)

可是,成大事者就必须这样吗?他们若不是不感疲惫的……

良慈朱唇轻咬,已隐隐泛几丝轻薄的血色。微白的脸上有一丝惊慌,哀求般,她道:“主人,你明答应,事成之日,定不会为难他的……”双膝一软,她竟是跪在了地上。

拥我的怀在此时不易觉察地硬起,我这才发觉自己尤未挣离。亲昵的动作,未回眸,我却再此时硬不下心。

“成大事”?何为“成大事”?是家,是府,是官,是爵,还是国,是江山,甚至是,天下? 

手足,在帝家永远薄地微不足道,又偏有这样的血缘。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又有谁可懂——高处不胜寒。

视线低颤,我依旧不愿回身,不想看到他此时或许只留眼底的那一滴泪,怕是亦会让我动摇。

常宁纤薄的身躯立于风中,衣衫这般低柔地随风舞起。伸手,枝际的花被细长的指尖折下,陡然握紧,叶瓣凋残。原有的细刺划过肌肤,松手间零落几点朱红。白花染血,纷繁凋坠。

他的唇际有华丽而妖邪的弧度,吐字清晰:“应了你的事,自不会反悔。”那一刻,仿佛残忍地令人窒息。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恭亲王。不是平素中的纤衣微扬温和恭谦的男子,也不是那抚琴如斯,举手投足引人入仙境的如斯遗仙。当悬上“恭亲王”的名号,他便只可为如现下这般,有如惑人的妖逸修罗。

我不明白为什么皇室中人总有那么多的姿态,如过场般一副副地换着面具。偶间触及的总是不为人知的又一面,偏永无法将他们了解。玄烨如是,孝庄如是,常宁亦如是……此刻的冷清,犹见常宁漠然的笑意低下遗留着的一丝苦。

似乎这个男子曾说过,唯有高居所有人之上,才可保护身边之人。我惶然。

“你走吧,宜贵人的事,而今只有看她自己的了。”常宁道,“皇兄不会让她死。除非,是她自己一心不求存活。”

良慈只得离开。光衬着她的背迹,留下长而狭的影。几多萧索。

不多会,常宁也离开了。四面一静下,我便只闻身后低和的呼吸。

有视线落在身上,低叹了口气,我稍一用力挣脱了那个怀抱,万福显得端正而不卑不亢:“皇上吉祥。”

沉默。

我敛眉低目,不再看他。

只留风过,而叶落无痕。我静候等他开口。久时流去,终闻那一声低叹:“宛文,你就必须这样对我吗?”

心底一触,我应道:“若皇上是命令宛文的话,宛文自是不敢。”

抬眸望去,目色坚定且铿然。

这才发现玄烨消瘦了。虽依旧皇袍加身,却掩不去疲态。算下时间,而今该是正值兵乱盛起之时,但后宫中除我的事闹得鸡犬不宁之外,犹未有一丝不安的异样。他在此事上下了多少的心力,可见一斑。

那双眼深邃至此,几多不忍,我终移开视线。

“连五弟这局外人都知我不会让你有事。宛文你还不懂吗?”玄烨出言,已是绝口不提常宁对王位的野心,反而说了这番话。

这样避重就轻,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自己仍是看不透这人。

虽早知玄烨对常宁多有防范,但那应也只是停留于猜疑。庙堂上的事我不知晓,但从平素的言行不难看出,以常宁为首的亲王党少不得给玄烨寻过几多的麻烦,那么,现下亲得证实了王弟的野心,他是会快刀斩乱麻,亦或是,依旧故作不知?

回想众人面前时那兄弟和睦的画面,我不免苦笑。

皇家的面具,是戴给外人看的,而内在的惊涛暗斗,又有几人知?繁华下所掩盖的污晦与丑陋,一旦被揭示出来,会为怎般不堪入目,又怎般的叫人心寒彻骨。

我却是缓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声静,两声叹,话语吟出,扩开头顶的一片天。

似乎并不想谈那个话题,玄烨莫名说道:“旧业遥清渭,沉思忽自惊。”

后悔吗?他真的悔了吗?无言笑起,我只能顺于他的话语,却道:“数枝幽艳湿啼红,莫为惜花惆怅对东风。”

不可否认,他之前所做的并没有错。

一如孝庄所言,美人江山不可兼怀。玄烨,他是帝王,是明君,所以才会有后世称颂的千古英明,若非那种果敢睿智,雄姿英发的傲世之姿,他又怎倾得了我的心?他不会为第二个顺治,自然,我也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顺治。所以,他的猜疑并没有一丝的错误,而问题的根源,在我。是我自己,已然累了。

我对于这个世界,本就同于在风中的花颜。在这清宫之内几乎微不足道,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土又如何?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以康熙帝那令人咋舌的后宫,我一去,怕不用多久他便可将我淡忘的吧。

吃青梅酱呀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