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善舞挽清香(98)

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身上虽然酥软无力,却用上了全身的力气:“这话何解,柳品笙,难道你还准备报仇?”

但他没有回答,那缕视线不再落于我的身上,而是移向了屋外。

随之看去,我望见那落红的残零,几近令人窒息的沉默。

而他,略不自然的紧握的手,亦随衣衫将那种压抑传入了掌心。

“不了,我不会再动他。”

清晰的语调,可我为何会心痛如斯?

柳品笙转眸时已叫人看不清他眼中所隐含的情绪。一字一顿的,他道:“自那日看到你的绝望后,我便已决心放弃。只是,初时是为了莫再让你为我流泪,而今,却是因为没了下手的勇气。宛文,你爱上他了。我若杀他,你会——恨我。”

我感到心间突然间一阵触痛,张口,我却寻不得分毫辩解的话语。

原来,我真的是欠了那么多的人,还不清,还,不清……

“昏迷了三天,你需要好生休养,我会让齐差来照顾你的。”这样丢下话语,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身形在门槛隐没,仅留下几不可闻的低语:“有了生孕,要好好照顾自己。”

生孕?孩子!我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腹部,起了低朦的暖意。

是那次吗?那允许自己放纵的最后一夜?这算是一种眷顾?又或者,称作是种讽刺更加来地贴切……明明已决心脱身,谁知,竟有了这一生切不断的血脉……

齐差便是我初睁眼时见到的那个少年,眉目清晰,倒也伶俐。

休养的几日我多只顾自出神,偶尔齐差会来给我讲上几个外边的趣事,而柳品笙,几乎总是远远地站在一边,只有我唤他的时候才会来近前不痛不痒地说上几句。

依旧的清冷,可现下只叫我心沉,压抑的情绪间,才知道自己亦是放不下他的。

并非是爱,却又不只限于友人的情感。我,找不到贴切的词去形容……

或许,自那日宫夜追杀的同经生死,我便同他已无法断离关系。那种情感,或许源于的不过是种依赖——身入深宫,第一次被人这般慎重地保护生命。但后来,他的坚忍,他的孤独,他的哀恸,他的隐殇,他的仇,他的恨……一切的一切,开始不住地侵染了我的灵魂。

爱他吗?那不是爱。

在乎他吗?在乎!

这也许已是唯一的解,并非爱,却是,放不下……?

“柳大哥半就日日去那宫墙外,常一站就是半日,也不知是在望的什么。不过那天倒是带了姑娘回来,那时还真被吓了一跳,那种神色让我差点以为他要疯了。”齐差看着我将药喝下,一脸的笑意。

我微一愣,这样清澈简单的神色,有多久没见过了呢?受感染般笑起,又略苦涩。

柳品笙,你既根本放不下我,又为何不敢来见我?可若你真自认为给不了我幸福而要放手,那如笼的紫禁城内,你还在,留恋着什么……

客栈外是行人的嚣嚣嚷嚷,此种情绪,剪不断,理还乱。

如果当初他有带我离开,我同那人之间,是否就不会含有那么多的心痛与心哀?

视线过处,人影匆碌间含几声吆喝。繁华的京城,突然回神,才想到自己来清朝后根本还没好好地游赏过。自初时便入了宫,而后的一年,又是身处深邃的权势旋涡。

“齐差,带我出去逛逛好不好?”我眨了眨眼问,几分期待。

“不行。”齐差答地干脆,“柳大哥说要好好照顾姑娘,万一出了什么事,看他那么在乎姑娘的样子,非杀了我不可。”

看他一副怕怕的样子,我不由笑出:“那我自己跟他去说好了。”

“说什么?”门应声推开,却见柳品笙着了身藏蓝的儒服,几分翩翩。他似是很忙,时常是四处寻不得他,又会在人不经心的时候出现。可至于他究竟在忙些什么,我不知道,亦不想知道。

“我想出去逛逛。”笑起,我盈盈道。

柳品笙的眉微皱:“可你的身子……”

“早没事了。”我一脸的坦然,瞅了眼甚至还未笼起的小腹,不甚经心,“整天闷在屋子里,那才会憋出病来。”

几下的坚持,柳品笙终是敌不过我的“软磨硬泡”,应下陪我一同上街。

换了身素净的汉服,飘飘的衣袂加之小巧精致的绣鞋,格外的舒适。

镜中的女子依旧有些憔悴的神色,但不难见眉目间的舒然。离了紫禁城,那个诅咒终于解开,眉心的锁,再也口不了哀思。

说来颇有惭愧,做了许久的古人,我犹挽不了那貌似复杂的发鬓。由齐差替我梳罢,下了客栈便见立于门口的那个人影。

“走吧。”我一笑下小跑而至,挽起他的手便向外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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