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不从良(69)

陈有为被他不清不淡的一句话说得心里有些发虚,还好本就是在跪着,要不然腿软下又得一头栽倒在地上。

落在身上的视线很淡却足以凉到心底,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惊疑感,强打起勇气,才敢略显结巴地开口答道:“回王……回顾老爷的话,下官治理水患着实兢兢业业,纵……纵使有不足之处,也实在是力所不能及啊……还、还请顾老爷明察。”

“哦。”顾渊的语调微微拖长,似笑非笑,道,“看样子,陈大人呈到京城的奏折,想来也同你管制图州一般费心了。”

陈有为陡地哆嗦了一下,脸色煞白如纸。

昨夜发生的种种,在职的官差早已向他通传,他自知有些东西显然已经瞒不下去了,只能视死如归地直言道:“老爷赎罪,赎罪啊!实在不是下官要有意隐瞒,这种事毕竟太过怪力乱神,本就是京中禁忌,下官不敢胡乱禀报,生、生怕乱了人心!”

他之所以瞒而未报,本意自然是怕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凡传出去,总归会有碍于他的官途。

然而,当下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却也不是信口胡说。

要知道,当初顾渊扶小皇帝登基时,手下染上的无数人命中到底藏有怎样的隐晦,很多人虽然不敢在明面上流传,私下却多少都是有些议论的。

众人皆知当年的腥风血雨是摄政王心中的一根深刺,很多秘事是不为人知也是不可为人知的。

朝中自从小皇帝登基后,就默认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格外忌讳这种灵怪之事。

能不被牵扯就不被牵扯,个个都是避之不及。

陈有为一番表衷心的话落,却见顾渊始终默而不言,心里的惶恐感顿时愈发盛起。

步羡音晃悠悠地走上前来,颇是礼待地将陈有为自地上扶起,仔细地替他拍干净官服上沾染的灰尘,温声笑道:“陈大人为官向来兢兢业业,我家老爷又怎会不知。只是图州境内发生的事,恰让我们有了些许兴趣,若陈大人可以知无不言,想来可以替我们解开很多困惑。”

这样的笑如沐春风,陈有为越听,心里的惶恐却是越盛。

本以为几人只是恰好路过此地,被这些邪祟扰了兴致,这才迁怒于他。但是现在听这话中含义,这些人竟然是为了这些诡事有意来图州走上一遭的,其间的严重性,可就完全不同了。

他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瞥过步羡音的神色,顿时一脸肃穆地道:“诸位想知道什么,尽管问下官就是,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什么不知悉的地方,也定会派人打听得一清二楚!”

步羡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陈大人的模样长得是蠢了点,但脑子里想得一定比谁都明白。”

“这种客栈太过简陋,怕是辱了顾老爷身份,还请诸位移驾寒舍,也好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陈有为听不出他到底是夸是贬,只能汗涔涔地咧着嘴角在那干笑。视线飘过顾渊喜怒不明的脸色,嗓子干涩地强咽了一口口水,若不是整个人始终吊着一口气,感觉自己几乎随时都可以瘫软下去。

眼见官差们在自家大人的吩咐下,满是狗腿想地奔走安排,苏青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以前只听说过摄政王在朝中是如何翻手成云覆手雨,一直不曾亲眼见过,今日看这位府尹大人一副孙子见老子般的模样,这才真真切切领略到顾渊在朝中将是何等的地位。

楼上的房门打开,荀月楼一身白衣施施然地落入了众人眼中,不自觉引走了大片的视线。

在万众瞩目中,他的视线似无焦点地落过,最后微风般落在苏青的身上,这才缓缓顿住,便旁若无人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这样的出场方式原本已是低调至极,然而在此般徐如清风的姿态下,偏偏让人下意识地要将视线投落在他身上。

然而,苏青的视线却是透过他,落在了后头那个沉默尾随的侍从身上,眉心微微拧起。

——不对啊,昨夜见荀月楼的时候,并没有在他房里看到其他人才对。

在这样的注视下,原本毕恭毕敬地跟在后头的侍从仿似觉察,也抬头看来。

视线相处时彼此的神色都是略微一滞,在这样蜻蜓点水般地一触过后,便又低下了头去。

苏青的眼瞳却是骤然睁大,一惊下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直勾勾地盯着这个化了样貌却依旧可以叫他一眼就认出来的少年,骤然朝荀月楼瞪去。

荀月楼被她突如其来的怒意惹得有些不解,到了近前,道:“为何生气。”

苏青被他甚是无辜的语调惹得一噎,瞥眼见顾渊几人已经出了客栈,才压低了声音。虽然已经尽量按捺住了情绪,却依旧难以掩盖语调里中怒气,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质问:“是谁让你把阿莫带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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