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5)

“世峰!”老爷子打断他,厉声斥责,“刚夸完你就忘形了,这话是你说得的吗!”

“学生知错了!”陈世峰自知惹祸,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太傅气冲冲地摔了桃胡,还要再骂,柳俊然插嘴替他解围:“啊,荆师弟来了。”

太傅闻声转头,只见一个青衫男子从九曲桥上缓步走来,手里捧着紫砂的一壶四盏,零碎长发拂过白皙俊秀的脸庞,眉若远山神色淡然,单是看着他,就让人觉得一丝凉意沁入心脾,若是此人不皱眉头,当会更加赏心悦目。

“师父,跟您说过多少次了,吃太多冰镇的东西伤身。您这般贪凉,怕是晚间又要闹肚子了。”那人一来就数落起太傅,也不管太傅如何心痛不舍,让仆人撤下那些梅子桃子。

瞥了眼太傅衣冠不整的模样,那人又道:“虽说府中少有女眷,但毛大厨的女儿临近及笄,有时会来厨房打打下手,您这样,若是让她瞧见总归不好。”

“嗯嗯,鸿儿说的对,为师知道了,知道了。”老爷子理好衣襟,规规矩矩地坐着,将之前的飞扬跋扈全数收了起来。

陈世峰捏了把汗,和柳俊然对视一眼,心说果然只有这荆师弟压得住老爷子的脾气了。

老爷子正妻早逝,膝下无子,只得收些门生聊以解闷。他教出的学生甚得朝廷重用,因而想拜入其门下的人不计其数。不过太傅晚年只收了三个亲传徒儿,一个是陈世峰,一个是柳俊然,还有一个,便是一年前收的关门弟子——荆鸿。

荆鸿是个孤儿,从家乡一路游学来到京城,他也不参加科考,只在坊间卖卖字画,岂料被老爷子一眼相中招入自己门下。说来也怪,平素火气大脾气坏的老人家,谁的话都不爱听,惟独这个小徒儿的话听得进。

“听说师兄们来了,我就想师父这一觉是睡不好了,不如一起喝杯清茶可好?”

“荆师弟盛情相邀,我们就不客气啦。”陈世峰巴不得岔开话题,让老爷子别盯着自己教训,赶紧拉着柳俊然坐下。柳俊然白了他一眼,倒是没推开他的手。

老爷子伸手碰了碰茶壶,不高兴道:“太烫了。”

荆鸿斟了四盏茶,自己先喝了一口:“摸起来烫手,其实已经温了。”他递给老爷子一盏,“您尝尝看吧,若是喝了不舒服,尽管倒了便是。两位师兄也尝尝看吧。”

老爷子不甚情愿地喝了一口,顿了顿,随即咕咚咕咚全灌了进去,长叹一声舒服。

柳俊然细细品味半晌,欣然赞道:“真是好茶,入口虽是温的,却有清凉之意直通心神,那些冰镇点心治标不治本,当真比不上师弟的一盏温茶。”

老爷子又添了一盏,问道:“鸿儿,这茶你怎么烹的,怎地这般清慡好喝?”

荆鸿浅笑回答:“不过是加了点薄荷,还有其他一些秘方。”

“什么秘方?”

“都说是秘方了,我怎会轻易说出来。师父若是喜欢,荆鸿每日给您烹煮就是,但是,徒儿有个要求。”

“什、什么要求?”

“师父莫要再让师兄们为难了,那些礼您想收就自己收下,不想收就派人给各家送回去,两位师兄给您挡了麻烦,回头还要听您的责骂,您心里过意得去?”

“……好好好,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老爷子撇撇嘴,算是应允了。

陈柳二人总算把那些烫手山芋丢出了手,不由松了口气,向荆鸿投去感激的一眼,荆鸿回以一笑。

喝完茶,荆鸿嘱咐仆人送太傅回房间竹榻上休息,这才闲下来与两位师兄聊聊天:“好啦,师父不在这儿,师兄们就不用这么拘束了。”

“真是多亏荆师弟及时出现。”陈世峰长叹一口气,捏着柳俊然的手说,“俊然,吓死我了,我以为师父又要长篇大论了,从三纲五常到礼义廉耻,我肯定会给骂得狗血淋头。”

柳俊然冷下脸:“还不都是你嘴欠惹的祸。”

陈世峰不服气:“我不过是说实话,那个太子本来就是个白痴,还不让人说了?荆师弟你说对吧?”

“嗯……唔,也不能这么说,太子还是个孩子,也许只是心智未开……”

“他都十五岁了,还心智未开?”

“好了世峰,不要说了。师父说得对,这不是我们该议论的事。”柳俊然适时劝道。

“那俊然你让我亲一口我就不说了。”

“……滚开,没个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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