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钩[重生](2)

颜氏笑笑,披衣去了隔壁的厨房。

谢容禛就着隔壁打水烧火的动静坐起身,漆黑的瞳孔中没有少年人的懵懂与天真,显得异常冷静,一如他此刻的声音:“爹,你不用担心我,我生在锢城,长在锢城,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一辈子出不去也没什么。”

谢桓沉默片刻:“那你为什么要读书习字?那些学了也没什么用。”

父子俩的相处犹如师生,亦如好友,谢桓从来不会用哄孩子的语气对他说话,他也不会对父母撒娇卖憨,他们的处境注定了他们不能像普通人家那样过日子。

谢容禛身上流着帝王家的血,却自落地起就是庶人,父母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事,对他关心呵护的同时也会对他严厉教导,他自小就懂事,样样学得认真,却从没有问过自己为什么要学这些。

谢桓以为,他始终期待着从这里出去的那一天。

谢容禛转头看向谢桓:“爹,我没指望能从这里出去。锢城,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禁锢我们这些人的。皇上让我们成为废人,我们却不能真把自己养废了,即便那些学了没有用,学与不学也是不一样的,至少到死的时候,我知道,这一生没有自暴自弃,不算白活。”

逆境造就了儿子的少年老成,谢桓听得心酸,立刻红了眼眶,放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颤抖不已,最后缓缓抬起来搭在他的肩上,用劲捏了捏:“好儿子,爹娘没有白教你。”

父子俩一齐扭头望向窗外的皑皑白雪。

虽然日子过得艰难,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这时,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打破夜的寂静,与之前守城士兵的懒散截然不同,这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他们门口停了下来,不等外面的人敲门,颜氏已经擦了手打开门走出去,诧异地看着不速之客。

当先站在伞下的人面白无须,竟是皇帝身边的许公公,其他几人都是禁军扮相。

颜氏面色绷紧,没来由一阵心慌,微微躬身,强作镇定道:“不知几位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许公公撩起眼皮子睨她一眼,目光扫视面前破败不堪的茅屋,掐着嗓子皮笑肉不笑道:“皇上听说你们在这里缺米少粮,心里着实不好受,特地叫咱家送些吃食过来,毕竟是骨肉至亲,皇上也是心疼你们的,你们赶紧接了吧。”

这时谢桓已经领着谢容禛走了出来,一家三口跪拜在地,沉默地接了皇帝赐下的吃食。

许公公抬了抬手,懒洋洋道:“赶紧吃了吧,免得辜负圣恩。”

谢桓见这些人一直站着并不离开,知道这是要当面看着他们吃掉的意思,只好沉默着将食盒提到屋内,眼见许公公跟着走进来,心里涌起一股悲凉。

食盒内摆放着一碗肉糜、几块肉饼和一壶酒,荤腥味夹着蒸腾的热气直冲入鼻端,没来由令人一阵恶心,相比于之前的吃糠咽菜,以这样的荤食送他们上黄泉路也算仁至义尽了。

谢桓抬起头看向妻儿,妻子颜氏满眼含泪地与他对望,又极为不舍地看向谢容禛,谢容禛则始终垂眸,昏暗的油灯下看不清神色。

许公公笑眯眯催促道:“趁热吃了吧,吃完咱家也好回去复皇命。”

谢桓咬咬牙,伸出手拿起一块肉饼,颤抖着咬下一口,颜氏与谢容禛也跟着拿起肉饼,三人在监视下僵硬着身子将肉饼、肉糜与酒分食完,之后面色平静地看着许公公收拾食盒,等待毒发的那一刻。

许公公提着食盒走到门口,又顿住脚步转回头,笑眯眯道:“忘记告诉你们了,酒菜无毒,咱家只是来传个话:废后颜氏从冷宫中逃出,假扮宫女行刺皇上,皇上震怒,已下令将颜氏斩立决,尸身去首剔骨,剁成肉泥。”

最后八个字,如晴天霹雳。

三人猛地抬头,满面惊骇地看着许公公。

谢桓浑身颤抖,发直的目光渐渐移到食盒上,胸腔内一阵气血翻涌,面上的惊恐迅速被狂怒取代,他扑过去抓住许公公的衣襟,沙哑着嗓子厉声喝道:“我母后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守在门口的禁军立刻涌进来将他拦住。

许公公抚平衣襟,轻掸衣摆,笑容依旧:“皇上特意交代,要在你们吃完之后再告诉你们,废后颜氏行刺皇上,已被——剁、成、肉、泥。”

说罢,意味深长地抬手指了指手中的食盒。

谢桓三人瞬间站立不稳,一阵天旋地转后,腹中酸水上涌,齐齐转身踉跄着跑到墙角,呕得涕泪横流。

许公公一手捏着鼻子,另一手扇着风:“话已带到,咱家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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