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挑了张干净些的桌子,便一前一后落了座,青衣公子扶着袖子斟了茶,再对着一对璧人例行调戏一番,也就上了菜。
却听得有人在堂中八卦起来——
“哎,你们听说了没有,最近延州城那边出了个杀人魔!昨天一夜就折了延州城外那青龙寨,上上下下百十口无一生还呢!”
“青龙寨?就那打着正道旗号,干着烧杀抢掠的土匪窝?官府剿了几次都没成,这不大快人心嘛!怎么就算杀人魔了?”
“你是不知道——”最先开口的汉子像是被污蔑了一般,一时有些急了,“前一段时间被灭了门的云派和桐门,那可都是正道门派,有人两次见了,是那一个人做的!”
“真是如此?虽说江湖事江湖了,可死了那么多人,官府就放任不管?”
又有人被勾起了兴趣,插话进来,连刚进酒家的青衣公子也饶有兴致地转眸望来。
那率先开口的汉子讲得愈发起兴:“管?哪里管得了?云派和桐门,虽然不是正道之首,但也是从前面数得着的门派,一个人一把剑就能灭门,官府管得了吗?而且据说,有侠义人士找那魔头理论,近身还不到一丈,就被一道剑气弄成重伤,那魔头是杀红了眼,根本没有半点理性,六亲不认,谁敢管这闲事?”
这时,却有人慨叹:“这云派和桐门可真够背的嘿,那十几年前刚被那魔教余孽谷春寒险些灭门,才恢复几年,又遭了这等惨案,哎——”
话音未落,那人却停住了,因为酒家里所有人都定定地望着他,目光熠熠。
不知是谁轻声喃喃了句:“咝——我怎么记得,当年被谷春寒一一挑上门的,恰好就是云派、桐门、青龙寨呢……?”
那极轻的声音余音还未散,便听得堂中一桌传来巨响,众人受惊望去,却见那雌雄莫辩的青衣公子神色冰冷如数九寒冬的深潭,只一个刹那,青衣公子的身影就移到了方才喃喃开口的人面前,声音极轻,却像是压抑着无尽的狂风暴雨,倏忽间就能将人撕裂——
“——下一个,是哪儿?”
“什……什么下一个……”
那中年汉子微微颤栗着。
“砰!”
青衣公子将手中的玉冰烧狠狠地砸在桌面上,酒壶未碎,壶底竟然嵌进了木桌里。
那阴沉下来的声音更是一字一顿——
“我、问、你——那人下一个门派要灭哪里?!”
中年汉子望着那嵌进桌里的酒壶咕咚咽了声口水,颤着声音道:“……风云门,晴……晴州城的风云……风云门。”
话音未落,那人影已逝。
只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啊——你干嘛?!——哎你——该死……来人啊——有人抢了我的马——!”
所有人这才堪堪回神。
与那人同座的温润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将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一锭银子飞进了仍惊吓在原地的中年汉子怀里,拉着手边的女子走了出去。
手里再次多出来的两锭金子扔进了那骂骂咧咧的人怀里。
“劫数啊……”
作者有话要说:
☆、轻许人间(第五更)【大结局
她不是没有想象过他会重新出现,只是她没有想到过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遇见。
惊恐的尖叫,痛苦的哀嚎,刺目的鲜血,遍地的尸首,畏缩的捕快,滴血的剑尖,冰冷的目光。
她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离她十丈远的地方,双目深红,白衣染血,终不复当年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
“离开,或者死。”
她听见那人的声音里没有分毫的情绪,这是他们再见之后的第一句话。
哪怕当年她一厢情愿地追逐在这人的身后,也不曾听到过他这般无情的声音。
她早该知道的,这人经历了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绝望,能留一角天地给她,已是福泽。
……“你不会想我那样的。”……
不知为何,至今她仍记得他说的这句话,那时她不懂他背负了什么,等到懂了,他却要把那份唯一的殊遇收回去了。
这样想着,她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她已经走近他了。
“这位姑娘,你快些离开——!这人是个疯子,他会杀任何靠近他的人!”
捕快在远处对着青衣女子的背影喊着。
却是来路太匆忙,玉碎冠乱,长发委肩了。
而她充耳未闻,同样无视了那人抬起来的剑,笔直地冲着那剑尖迎上去。
几乎所有人都不忍心看这一幕,而闭上了眼,半晌不曾听闻声音,也就都睁开,却是望着那场景怔然。
剑锋下垂在两人身畔,女子踮脚吻在男人溅了血的薄唇上,耐心温暖着那冰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