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门客的自我修养(27)

“什么?你还敢说公西先生坏话!!!”裴渊更不能忍了,跳起来就朝她那边扑过去。

少鸠敏捷地一让,看他在眼前摔了一跤,咯咯笑个不停:“你就别逞能了,一个柔弱书生,就知道繁文缛节,还要跟我比蛮力呐?”

裴渊让着她一个姑娘家,没尽全力罢了,悻悻然爬起来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墨家就喜欢多管闲事,我就爱跟着桓泽先生怎么了!”

少鸠没好气道:“那我就要掳走你,怎么了!”

“你……”裴渊白净的脸又气得鼓起腮帮子,蹲去一旁不理她,思忖着要怎么跑路。

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他什么毛病少鸠不知道,如何会不懂他的心思,盯着他凉凉地泼了一盆水下来:“劝你别白费心思了,我墨家弟子都学过些身手,你打不过我。当然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因为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你是被我掳走的。”

“肯定是少鸠掳走的。”易姜咬了一口面饼,看了一眼对面目瞪口呆的聃亏:“我都跟你说了,过程就是这样,你错信少鸠了。”

按照她的猜想,少鸠应该是在离开设机关的地方不久后发现了异常,也许是见到了公西吾带来的齐军,于是立即决定跑路,临时起意将裴渊给劫走了。

聃亏用手托起险些掉下的下巴,继而脸色一扭,摆出伤心之色:“亏无识人之见,错信他人,还连累了裴渊,实在是……”

“太高兴了是吧?”易姜接过他话:“别装了,我知道你恨不得裴渊走呢。”

聃亏不演了:“姑娘何必担心,那是他多年好友,把他掳走也不会害他的。”

易姜也知道裴渊不会有危险,少鸠明显对裴渊有意思,怎么舍得对他下手?不过少鸠自己都有可能被秦国捏着,如何放心将裴渊交给她。

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夏日的天气如婴孩的脸,说变就变。

童子放下窗上撑子,挡住回廊上要打进屋的雨水,转头看见公西吾进了门,忙上前见礼:“禀上卿,质子府的消息已然送到了。”

公西吾瞄了一眼桌案,点了点头,童子便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了。

屋中纤尘不染,三面都满堆着书籍,中间设了案席垂帘,两面立着灯座,一盏袅袅香烟。

公西吾发束紫金冠,黑领深衣上细细绣着筮草暗纹,行走间若暗波流动,映照脸色越显白皙,眉目越发宁和。黑漆绘饰的桌案上也放着三四卷竹简,皆由织锦描纹的锦袋装着。他自案后跪坐下来,伸手取过一份锦袋,抽出其中竹简细览。

田单在赵国初战不利,有些不妙,而魏齐又逃回了魏国,准备借道前往楚国。

他蹙了蹙眉头,放下竹简,抽出另一只锦袋。

都是些朝中琐事,不值一提。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抽出了最底下的一份锦袋,其中的竹简看着足足一卷,展开后却只有一根上面写了字。公西吾看了一眼,不置可否。

一个儒生失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明明只要求盯着桓泽一人的举动便好。

他将那根竹简拆了下来,取了匕首,细细刮去上面的字迹,修长的手指捏着薄刃,垂眉敛目,做起来竟然分外优雅。

“禀上卿,桓泽先生求见。”门外忽然传来童子稚嫩却谨慎的声音。

公西吾手下一停,眉目微动:“请她过来。”

童子应声而退。

这还是易姜第一次来上卿府,比她想象中的要大许多,但太冷清空旷了,一路走过来都没见到什么下人,比起赵国的长安君府,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回廊上雨滴如帘,隔着院落,公西吾自门边投来目光。

易姜今日为登门造访,特地穿出了最好的衣服,深衣雪白,衣领绣纹,发髻高束,一丝不苟。她提着衣摆踩过落雨走过去,抬头迎上公西吾视线:“师兄,我今日贸然拜访,是有事相求。”

“何事?”

“质子府有个儒生,名唤裴渊,忽然失踪了,遍寻不着,我怀疑是少鸠所为。”

“你是让我尽早抓到少鸠?然后将那儒生带回来?”

易姜点头。

公西吾沉默不语。他的双眼生得分外深邃,眼形漂亮的过分,像是由画师毫不拖泥带水一笔呵成。眸光清亮,唇线紧抿,身姿清俊,悠悠一眼,只会觉得他高洁出尘,与俗世毫无瓜葛。

但易姜对着他的眼色却感觉到了压力。

“我知道师兄没有义务答应我这个要求,毕竟捉拿过程中会有很多意外,也不确定到底能不能救回裴渊。”

“师妹清楚就好。”

易姜暗暗咬牙:“师兄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公西吾轻轻摇头:“恐怕师妹得先将此事暂时放一放了,因为你可能自身也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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