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觅广寒(10)

管秋微微一笑,“沈老板要是喜欢,我改天挑个比他灵秀百倍的男孩子送到您府上。”

我拿眼横管秋。这话怎么好像把我贬得一文不值啊?

说话间,宴席已经开始,宾客都在席位上坐好。灯火最辉煌之处,一个身着华丽紫袍的男子在主座落座。

会场中央的高台上,姿态婀娜的舞女彩袖长甩,在悠扬乐声中翩翩起舞。

一个全身红衣的男子拖着长长的烫金礼单,大声念读,声音融有内力,清朗浑厚,整个会场内都能清楚听到。随着他的念诵,一箱箱奇珍异宝被抬上厅室。

上古玄铁制造的重剑,是真正的削铁如泥;天蚕丝经过九十九道工序加工而成的睡衣,着在身上仿若无物;一千颗名贵的南海人鱼珠串成的腰佩;真金钻凿而城的金莲花香炉。至于玉石、珍珠、玳瑁、沉檀等物,名贵却已显得平庸。

“天雅坊——贺礼——”

我正听得那些古怪的礼物名字,昏昏欲睡时,被管秋在腰上用烟管狠狠一戳。立刻再椅子上重新坐直,迷茫睁开眼睛,东瞅西瞧。

读礼单的人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宾客们纷纷猜测,管秋到底是送了一寸千金的名贵布匹还是送了千金难求的国手丹青画。

却听一声,“洗碗烧水做饭擦地板,小厮一名。”

顿时,场内叮叮咚咚,一片下巴落地的声音在大厅内清脆回响。

唯有主座上的段重锦,却似乎没有任何吃惊,只是稍稍一抬手,示意把那件“礼物”带过来。

我幽怨瞄了一眼管秋,低声问,“我们有仇吗?你存心设计陷害我?”

管秋抽着烟看天,无视。

我提起衣角起身,没走出几步,突然一个素衣仕女追上我,双手递给我一把琴。“这是主人送给您的,主人说,公子要好自为之。”

我接过琴,回首时,却发现刚才的座位已经空空如也,仿佛从未有一个白衣的青年在那儿停留。

(小蓝:小秋同学,你果然是小颜的知己好友啊,不忍离别所以独自黯然走了。

管秋:切,我是怕丢脸。所以先溜一步。)

我垂首,缓步从厅堂的最边缘,穿过无数宾客讶异的目光交织成的网,走至厅室最耀眼的中心。

屈膝行礼,“小人见过段庄主。”

“抬头。”那人有低沉而迷人的嗓音。

我慢慢抬头,然后慢慢抬眼。目光与他的不期而遇。

眼前人玉冠博带,一张清逸绝俗的容颜温润如玉,眉宇之间气度高华,带着独有的英气。

那一刻,我失了神,差一点呢喃出声。非墨。

这个人像极了我的师傅。

斜飞如剑的眉,秀挺的鼻梁,秋星寒潭般的眸子,线条干净利落的下巴。

我以为,再次见到这张面容,我会歇斯底里地哭出来,会将那张保持微笑着的面具生生撕裂,告诉他,我还是好寂寞,好无措,好后悔。

但是,我没有。我静静看着那张与段非墨极其相似的脸,微微扬了嘴角。

也许,在大漠漫天弥漫的风沙中,那些曾经日夜流血的伤口,在悄悄愈合。也许,师傅,我真的在努力践行你最后的嘱托,好好的活。

段重锦眼中的愕然一闪而过,“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姓颜,无名。”

“无名?”

“是。别人都喊我,小颜。”

段重锦手撑着下巴,眸子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怀里抱琴,何不演奏一曲?”

我没有回答,只是坦然自若盘腿坐下,横琴于膝上。宽袖轻摆,手扶七弦。

官、商、角、徵、羽在厅堂中飞扬开来,升腾至那幽寂的夜的最深处。

琴声美而不艳、哀而不伤。温润调畅,立声孤秀。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时而清脆如珠落玉盘,时而低回如呢喃细语。

所有人都痴了,在这飘渺低徊的悠悠琴声中,在那碧衣青年魅惑天下的如波眼神中,在他青葱玉指拢、抹、挑、轮大开大阖的指法舞蹈中。

段重锦一直撑着下巴安静欣赏,目光却渐渐变得复杂。

我收手。袅袅余音仍然在弦上幽幽震颤。

段重锦点头,轻笑,如同春日最柔和的风拂面而过。

“管老板真是送了一件好礼物。”

我低眉敛眉,欠身一拜,退下。

从那一天起,我被管秋卖给段重锦当小厮,我的人生,从此翻开了熠熠闪光的新一页……

第八章 楼外楼

我现在住的地方叫暖宵阁,段重锦的书房,与他的寝宫只有一墙之隔。

两层的黑瓦白墙小建筑,小院里横斜着几株湘妃竹,斑驳的疏影映进纸窗,在画屏上轻柔摇摆。鹤菊香炉中,一缕青烟缓缓上升,在半空中堆叠出妖娆的烟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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