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丝丝缕缕渗出来,在洁白的碎片上,缓慢得,染碧成朱。
我把腕上的白绢在碎片上用力磨着,尖利的碎片割裂了皮肉。我一次一次来回磨着,然后开始笑起来。低低的,在一片狼藉中兀自笑起来。
我已经许久不曾回忆起这个片段了。
我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了。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就已经决定了,我要忘记的,关于那个世界的一切。
只是,在这个夜晚,我又无法控制得想起来。
很多年前。
我叫做林昕。
我二十五岁,是国家安全局的谍报人员。
我有个搭档,何洋,我们在一起将近十年。
我们大学在同一个系,同一个班,他住在我下铺。每次我在上铺晃悠,他也得跟着我一起晃,还要吃床板上簌簌落下来的灰。然后,他就会吼起来,林昕你给我老实点。
他找了女朋友,要带到我面前第一个过目。
我们一起半夜翻墙出去刷夜,在大排档喝得烂醉,在天寒地冻的大马路上,一边东倒西歪走着,一边高歌。
后来我们一起进国安,一起接受特训。
在我累的瘫在地上动弹不了的时候,他会首先站起来,拉我起来。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是哥们,一辈子的。
后来,我在国外被捕,被查处底细秘密审讯。
他们为了从我嘴里撬出情报,对我用了私刑。
殴打、电击、甚至给我注射了毒品。
我最终也没说什么。说了就是死。
我一直相信,会有人来。他会来,会来救我。
后来,他真的来了。真的是他来。
那时候也是一片混乱。那个秘密的小审讯仓库外,都是巨大的枪声,一波接着一波,震耳欲聋。
我被反绑在椅子上,头上的强光灯打在我脸上。
除了白茫茫的光,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但是我知道是他,只是从脚步声,我就知道。
“都结束了对吗?”我这样问他。
“是。”声音有些冰冷和僵硬,我却没有发现。
“我们可以回去了?”虽然脸很痛,但是那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回答我的,是他的沉默。
然后子弹上膛的声音,“喀喇”,回响在空旷的仓库里。
那一刻,我惊呆了。
我根本无法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我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我一直一直在等待,一直一直相信着……
“我没有泄露任何情报!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慢慢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声音很响,仿佛踩在我的心脏上,让我觉得恐惧。
“我知道。”他淡淡说着,手里的枪却拿的那么稳。
“为什么?”
“林昕。”
“你不能这么对我,何洋……”我近乎绝望哀求着他,“我才二十五岁,我父母……”
“自由撰稿人林昕,三个月前遭遇车祸,当场身亡,尸体已经被家属认领。”
他淡淡说着,毫无感情。
我张着嘴,却再也无话可说。
“不要这样,何洋……”
冰冷的枪口抵住我的眉心。
第五十四章 独立披香
秦封雪一直站在门外,站在寂落的庭院中,石阶下,看着那扇紧闭的门,任寒冷的夜风,一阵又一阵,撩动了他白色的衣袖,扬起然后垂落。
血咒的力量,他曾经是看过的。
段秋凉的血咒,是施咒者把自己的力量转移给被施咒者。接受者的武功会大为精进,但是却要受到施咒者的支配。
段秋凉的这种血咒,也曾下给其他人。段秋凉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
很久之前,莫轻寒突然现身武林,武功强大却诡异。管秋和秦封雪就对他有所怀疑。于是秦封雪故意接近他。
是他骗了莫轻寒,还是莫轻寒与他互相欺骗?秦封雪不在乎,他要的只是结果,只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后来,莫轻寒因为秦封雪,而忤逆了段秋凉的意思。于是,他看到了莫轻寒血咒发作。
然后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只是那女人的一条狗,一条离开她就不能活下去的狗。
于是他绝然离开他,毫不迟疑。
秦封雪本就是凉薄之人。
凉薄得,天下之大,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入得了他的眼。
屋子里接连不断发出响动。
那人戚哀的呻吟,呜咽,断断续续传出来,让听到的人,都会觉得无由的心痛。
但是他没有动。清脆的碎裂声想起来,他身体动了一下,还是没有迈步。
他一直忍着。他也在受着煎熬。
仿佛心被架在火炉上蒸烤。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心,因为另一个人而疼痛,原来是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