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226)

“我现在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什么是沼泽?”秦亦看着眼前的这个满脑子立功的愣头青,如今是越来越不喜。

“不就是一大片稀泥嘛!”张宏嗤之以鼻。

“沼泽是土壤水分饱和甚至过饱和的形态,地表也常有积水,生长有喜湿性和喜水性沼生植物的地方,我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而我之前与李勇参将详细了解过,水寨附近的沼泽,植被以蕨类植物为主,都是贴近地表生长,没有较高的植被遮挡,而且沼泽表面水分少。土壤多以黏土为主,所以人一旦陷入,瞬间就会没顶,而且沼泽中,存在多种水生蚊虫乃至水蛭,曾经有过官兵光脚在浅水处站立半晌,再出来一只脚都被啃噬得只剩白骨。这般易守难攻的水寨,若不是信任你的能力,我会提议让你去吗?”秦亦并不想在战前把关系弄得过于僵硬,便换了个方式说话,希望张宏不再多加挑剔。

不料张宏却并没理解她的苦心,甚至听了沼泽的情况以后,更加觉得之所以给自己这块没什么肉却十分难啃的骨头,就是秦亦看自己不顺眼,抑或是怕自己抢了头功,于是满脸不悦地口不择言道:“反正我就是不同意这样的调配,你要是觉得那边十分重要,有本事你自己去。而且让王梦阳去歼灭海盗我也不同意,他原本就是海盗那边的人,谁知道他的归降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且就凭他的官职。哪里有资格领一万水军?”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大帐内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秦亦、张宏和王梦阳之间逡巡。

秦亦被他气得够呛,端着茶碗的手不住地抖动,帐内就只听到茶盏和托盘碰撞的咯咯声。而王梦阳对于这种事情,虽然早已习惯,却不代表他心里不难受,只是表面上不动神色,似乎张宏说的根本不是自己。

张宏梗着脖子站在原地不动,他早就敏感地察觉到,尉迟晞对自己有些激赏甚至可以说偏爱,从态度上就能很明显的看出来,若自己这回能够攀上这棵大树,能从内河的水军调到沿海,那可就是真的发达了。

他这边正打着如意算盘呢,却冷不防尉迟晞喝道:“胡闹!张宏,你这是想干什么?且不说秦大人职位高于你,你这般口出狂言、顶撞上官意欲为何?你身为军士,服从命令安排是你的本分,哪里容得你这般讨价还价!”

张宏没想到尉迟晞会这么说,一时间进退两难地站在帐中,接受着各方面或是嘲笑或是责备的目光,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是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受到这样的羞辱打击。

尉迟晞却并没有打算放过他,接着又说:“再说这次剿匪,吾提前也与官员们了解过情况,在海中作战与在江河之中,差距还是很大的。海中多暗礁、暗流,气候变化无常。没有海战经验的人,弄不好就会落得船毁人亡的局面。最后说,是人就会有犯错误的时候,王参将虽然当初加入过海贼,但是早已归顺朝廷,定王殿下能够将他派来,就证明了对他的充分信任,所以我也对他毫无疑心,你这般诋毁同僚,又是何用意?”其实让他对张宏的好感磨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与秦亦顶嘴,大半是因为他对王梦阳的攻击和不信任。王梦阳此人是定王派来协助剿匪的,还带来了定王的亲笔信,信中说此人脑筋灵活、有将帅之才,经过在定昌近十年的磨砺和打压,也早已经褪去了恃才傲物的棱角,已经到了委以大用的火候,还断言只要善用此人,不出十年,泷泽海沿岸将安稳无忧。

这等于是定王送给尉迟晞的一份大礼,将这个提拔重用的机会交给他,他又怎么能放过这个收拢人心的大好机会。

王梦阳果然被尉迟晞的这番话感动的红了眼圈,起身走到帐中。一撩袍襟跪地叩头道:“末将叩谢殿下信任之恩,此番剿匪,定然身先士卒、万死不辞。”

“哈哈,王参将言重了,万死可不行,吾还期望着,你如后能在沿海水战中发挥更大的力量呢!”尉迟晞爽朗一笑。

王梦阳的眼泪这下实在控制不住,滴落在身前的毡毯上,哽咽道:“臣……”

“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了,你只要筹备好剿匪的战事。就是对吾最大的安慰了。而且,吾还将离间曹天一伙人,并且最后分化歼灭的任务也一道交予你。记得当年秦亦说过一句话,我今天在这里也送与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直接调拨一万水军、两万步兵归你全权指挥,不要有心理包袱,放开手脚去做吧!”

尉迟晞最后的一番话,完全击溃了王梦阳的心理防线,让他脑中只浮起一句话来,那就是士为知己者死,能得到这般的信任和期望,这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还又什么可犹豫和踟蹰的。想到这里,他郑重地叩头道:“听凭殿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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